溫宛卿不疑有他,端起藥碗一飲而盡,苦澀的味道在口中蔓延開,她情不自禁吐了吐舌頭,試圖緩解苦味。
藥婆默不作聲地收好藥碗,坐在她旁邊,“走商的人已經把從中原帶來的藥材交到我手裏了。”
“這些藥材我暫時放在了後院裏,其中還不乏一些草藥種子和食物種子。”
溫宛卿瞭然地點點頭,這都是她曾經叮囑過的事情,能帶回來種子,她倒是沒覺得很稀奇。
畢竟,從拜託走商的人去中原採購東西的初衷,她就是爲了讓藥婆和賽雅更好地留在突厥中。
她握住藥婆的手,低聲緩緩道:“我對農學不是很懂,也不太確定這片土地能不能種活小麥,不過試一試總沒錯。”
“部落裏沒有種地的傳統,而且他們習慣於頻繁遷移,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接受一直停在此處。”
藥婆皺着眉頭,暗自估算了一番時間,“此地依山傍水,又靠近中原,倒是適合我們。”
“我也是此意。”聞言,溫宛卿緩緩把自己的計劃講出來,“我所剩的時日不多了,若是能讓你們安穩地住在此部落中,衣食無憂,也算是我最後的願望。”
話音落下後半晌,藥婆始終保持沉默。
溫宛卿愣了愣,還當她是對自己的情毒依舊抱有希望,便莞爾道:“藥婆,這都是我的命,我已經、很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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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麼說,她能重活一世,已經完成了上一世很多未能實現的願望。
在前不久昏迷的時間裏,戰夜燼死在自己面前的場景不停回閃,她腦海裏滿是他伸向自己的一隻血手,和他撕心裂肺喊自己名字的模樣。
然而畫面最後的定格,卻是站在最高點,俯視她和戰夜燼生命倒計時的蕭衍。
她痛恨不已,卻始終無法掙脫黑暗,只能眼睜睜看着戰夜燼身中數箭倒在自己面前。
就這樣沉沉浮浮三天,溫宛卿才終於擺脫了黑暗,醒了過來。
等她醒來時,甚至一時間有些沒能認清自己的現狀,直到看見藥婆和賽雅,才確定自己回來了。
這是現實,也是她的第二世。
蕭衍已死,蕭貴妃一家也被流放,而戰夜燼還安好地活在世上。
甚至她還發現了上一輩子沒發現的真相,比如江宵寒竟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想到這裏,溫宛卿下意識握緊椅子邊緣,隨即又鬆開來,面上掛着一層淺淺的笑。
事已至此,她親生父親是誰已經不重要了。
如今,她只想安頓好藥婆和賽雅。
見藥婆依然沉默不語,似乎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溫宛卿依戀地看着對面山腳處的風光,低聲說:“我明白藥婆仍然想嘗試解毒,但情毒畢竟出現了這麼多年,除了一命換一命,目前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對不對?”
藥婆身體僵住,佝僂的身體看上去似乎更加蒼老了一般,聲音也有些沙啞,“這毒出自突厥,說不定答案就在突厥境內。”
“可我已經等不起了。”溫宛卿忽然垂下頭,隨後努力揚起一個笑容,“藥婆,以後你可要好好幫我欣賞這世間的風景。”
“就像這突厥之地,我還是第一次來,與中原可謂是大相徑庭。”
藥婆忽然起身,語氣一如既往地冷漠,嘟囔道:“你當我是善人吶?你說幫就幫?”
她拿着藥碗,緩慢走出溫宛卿的視線範圍內,“這景色,還是你自己來看吧……”
等回到小廚房後,桌上還放着一碗藥湯,藥婆仰頭喝完,把地上的藥渣處理掉,才重新回到帳篷中。
天色漸暗,賈米拉也在溫宛卿的帳篷中待了一下午,臨走時,她依依不捨地拉着溫宛卿的手,小聲說:“今天忘記認識新動物了,等明天我再過來可以嗎?”
溫宛卿笑了笑,牽着她的小手踱步到桌前,取下一張白紙,上面正畫着一隻栩栩如生丹頂鶴,她把畫紙遞給賈米拉,輕聲解釋道:“這叫丹頂鶴,在我們中原,是極爲吉祥的印證。”
“拿着這幅畫,你看看有沒有靈感?”
賈米拉連忙把畫紙放進懷裏,重重地點頭說:“我會認真編織出來的!”
說完,她跟在賽雅的身後,一蹦一跳地離開。
此後的時間如流水般飛逝,溫宛卿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大多數時候她都躺在牀上,昏迷不醒。
只是每次醒來時,她都能聞見自己身上有一股清晰的藥味。
同時每次清醒的時候,藥婆總會爲她準備好一碗藥湯,親眼看着她服下後,纔會離開。
溫宛卿來不及多想什麼,便又陷入昏睡中。
藥婆把藥碗放在一旁,又讓賽雅在門外看好後,才端着一盆藥汁,放在溫宛卿的牀邊。
她把住溫宛卿的脈搏,大致掐算過時間和藥效後,才鬆開自己的手,從水盆中取出帕子,在溫宛卿身上擦拭着。
藥味在帳篷中瀰漫開,藥婆熟練地幫她擦拭過一遍,纔有些力竭地喘息了幾聲。
擡手擦汗時,她的手臂中赫然有幾處密密麻麻的紅疹。
藥婆若無其事地撩下衣袖,用藥膏在紅疹處塗抹了一番,才靠在牀頭,看着昏迷不醒的溫宛卿。
“別怪我……”
她喃喃道,蒼老的手緩慢撫上溫宛卿的眉宇間,恍若看見了年輕時的大哥。
正當藥婆出神的時候,門外的賽雅突然敲了敲門,壓低聲音說:“藥婆前輩,阿布都拉快過來了。”
藥婆這纔回過神來,連忙提起精神把水盆和手帕收拾了一番,纔打開了房門,對賽雅說:“我去一趟小廚房,宛宛還在昏睡中,讓阿布都拉不要叨擾她休息。”
賽雅默默點了點頭,目光下意識看了一眼水盆,果然又嗅到熟悉的草藥味,她回頭看着躺在牀上的溫宛卿,皺了皺眉,“估計阿布都拉是要來說明天新可汗上任的事情,萬一明天宛宛姐還是昏迷着……”
“明天不會。”
藥婆斬釘截鐵地應了一句,陰鷙的目光若有若無掃了她一眼,低聲警告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自己心裏清楚。”
“總之,我不會傷害她。”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朝小廚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