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天,白天的高溫在大雨和狂風的肆虐下也冷卻下來,溼滑的道路和雨夜模糊的視線讓街道排起了長龍,屠衍的車漫無目的地飛馳半個小時後也被不得不慢了下來。
屠衍煩躁的心也隨着車速冷卻下來,目光投向車窗外,汽笛和閃光燈連成一片,來來往往的司機和交警爲雨夜更添喧囂,一切看起來又那麼真實。
屠衍猛打方向盤,轉去了自己常去的公寓,今天發生了太多事,他要好好捋一捋。
位於中心商業區的高層住宅區,負責的安保人員上前詢問是否需要代駕,屠衍搖了搖頭,將車徑直開進了地下車庫。
進入電梯,明亮的燈光下,光滑鋥亮的金屬牆面照得人無遁形,屠衍看到了自己,精緻到近乎刻板的商務套裝只剩下了襯衣,細看之下,領帶也有些歪了,髮型更是被車窗灌進來的風撩的散亂。
這副模樣,也怪不得方纔保安會異常地上前打擾,恐怕是懷疑他喝醉了。
別說別人,他自己看着,都覺得陌生。
伴隨着輕盈的樂聲,樓層到了,描金幾何圖案的電梯門打開,心事重重的屠衍還未出電梯,就猝不及防地看見了一個人。
一個出乎意料的,既想看到,又怕看到,把他的生活攪得一團糟的人。
幾乎是屠衍看到莊曉的那一秒,23號震動混亂的空間恢復了平靜,莊曉的出現讓屠衍暫時無暇思考其他,危機暫時解除。
不等屠衍從心神震盪中回過神來,莊曉已經幾步快走衝了過來,隨即,一道馨香柔軟的身體已經撞進懷中,一雙手臂緊緊攀附着他的後背,“屠總!”
身體的感覺先於理智,也許是因爲雨夜降溫,也許是因爲屠衍自己心緒翻涌燥的很,莊曉的體溫涼涼的。
一雙手更是好似浸過冰,絲滑沁人的觸感隔着輕薄的襯衫,緊緊貼着屠衍的皮膚,讓他的心不自覺的加快了跳動。
屠衍垂首,莊曉柔軟的髮絲有些蓬亂,一頭紮在他的筆挺白襯衫裏,好似幼鳥歸巢。
屠衍靜靜地由着她抱着,沒有像往常一樣氣急敗壞地推開,等到他的心跳慢慢平穩,等到他手背繃着的青筋一點點放鬆下來,才擡手推開她。
莊曉壓抑住緊張的心,巴巴地看着屠衍徑直穿過她,打開門。
就在她心慌的都快提到嗓子眼時,屠衍深沉眼睛望了過來,“進來吧。”
十五分鐘後,屠衍靜靜地坐在吧檯,垂目看着剔透簡潔的水晶杯中微微波動的威士忌,檯面淺淺的石紋透過酒液,好像遊動的小魚。
冰涼的酒液順着火熱的喉嚨滾落,屠衍看向浴室的方向,這一幕非常熟悉,令他忍不住啞然發笑。
不等屠衍喝完杯中酒,莊曉穿着垂至腳踝的浴袍出來,隔着長長地吧檯與他對視。
屠衍不急不緩地拿了一隻新杯子,夾了兩塊冰塊,倒了一小杯酒,放在了身側,“坐吧。”
莊曉依言坐下,乖巧地捧起酒杯,“謝謝屠總。”
屠衍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被熱水泡的暖烘烘的手指貼靠在冰冷的杯壁上,指腹的粉白因受力而沁開,沒由來的多出來幾分繾綣動人。
在屠衍的目光下,莊曉將杯口送到了嘴邊,只沾溼了嘴皮子,略嚐了嚐味道,不敢多喝,怕醉了說出什麼不該說的。
屠衍的出她的謹慎小心,微微眯眼打量,自己飲了一口,嘴角溢出一抹自嘲的笑,她這樣防備他,自己竟信了那些一見鍾情、一往情深的鬼話。
莊曉被屠衍的目光看的心慌,知道再不說點什麼,就算這次危機度過了,之後也可能再難接近他了。
莊曉擡起眼簾看着屠衍,臉上帶着俏皮的笑,“屠總不是說要回贈我小花花麼?在哪呢?”
“在此之前,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解釋。”屠衍的神情冷酷。
“我說什麼屠總都會信嗎?”莊曉反問。
“我自然有我的判斷。”屠衍目光如炬,彷彿可以看到人心裏。
莊曉忍不住收緊了握着酒杯的手,定了定心,認真地對上屠衍深沉的眼瞳,“你相信平行宇宙嗎?”
屠衍未置可否,只是微微擡了擡拿着酒杯的手,示意莊曉繼續說下去。
“屠總在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就知道,我是來路不明的人,沒有親人、沒有過去,甚至連身份信息,都是在遇到你之後,纔在公安局辦的。”說起這些,莊曉的心情也有些沉重。
“這都是因爲,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莊曉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我是已經死了的人,只是不知道,爲什麼一睜眼,就到了這裏。”
屠衍垂眸又抿了一口酒,握着酒杯的手手背青筋微微跳動一瞬,又很快放鬆下來。
莊曉繼續道:“其實我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有四年了,說是活着,但卻沒人能看得到我,直到遇到了您的母親,她是第一個能看到我的人。”
“而屠總你,是讓我能夠存在的人。”
面對屠衍極具壓迫感的目光,莊曉只能儘可能的真誠,她說的都是真話,她需要讓屠衍相信有問題的是她,不是他生活的世界。
被凝重的氣氛壓着,莊曉也忍不住灌了一口冰酒,臉上很快泛起薄紅,望着屠衍的眼睛裏彷彿散着星星,“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在我心裏,你就是天下第一最最好的人,就是我的命根子,你不在的每一天,我都思之如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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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一直冷眼審視的屠衍終於開口了。
這些話屠衍都很熟悉,雖然不想承認,但是這些話都是曾叫他心神紊亂、臉熱心跳的話,可此時再從莊曉的嘴裏說出來,卻變成了沉甸甸的石頭,壓得他心頭悶悶的。
屠衍看着莊曉圓溜溜的黑眸,乾淨透亮的過分,清楚地意識到,這些甜膩的話語確實是發自她的真情,卻並不是情話,只不過是她困於現實說出的敷衍之詞而已。
怪只怪,自己竟當了真,信了她嘴裏的一見鍾情和一往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