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衍一愣，快步走到窗前，探頭往下看。
這麼一會兒的工夫，樓底下已經聚集了很多人。
噴泉開着燈，照亮了坐在池子邊的女人，爲她鍍上了一圈神聖的光芒。
被精心安排的光影照在她身上，背景的黑暗結合大理石的水墨紋理，讓她宛如神話裏的月之女神。
更何況，此時她的裙襬幾乎泡在水裏，全身都被雨打溼了。白色的裙子沾了水，貼在她瑩潤的肌膚上，而她好似無知無覺，彷彿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帶着攝人心魄的動人和聖潔。
屠衍將一切盡收眼底，不假思索就想下去，可腳步到了電梯口，看着金屬電梯壁上自己，又頓住了腳步。
屠衍壓制住心裏的不自在，算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裏冒出來的女人，他不該再接觸的。
劉助理人精一樣，適時地小聲提醒道：“屠總，保安科正在趕人呢。”
屠衍點頭，快步上了電梯，去的卻是101層自己的辦公室。
劉助理無聲地嘆了口氣，正爲老闆的郎心似鐵可惜呢，卻發現今晚的屠總工作效率低的不可思議。
屠衍坐在通亮的辦公桌前，卻沒由來地心緒不寧，翻看着文件的手總是不自覺地停下，時不時會看向窗外的雨夜發呆。
最後還是藉着喝咖啡的時候，站到了落地窗前，看到底下已經沒了莊曉的身影，竟不自覺地鬆了口氣。
暗自思忖，莊曉應該回家了，很好，人就是該知難而退。
喝完咖啡，屠衍卻已經無心辦公了，索性套上外套下樓，夜班的司機將車開到電梯口，劉助理搶先拉開後座車門：“屠總，請。”
車子平穩的駛出地下車庫，上了路，轉個小圈換了方向，往屠衍獨自居住的公寓去了。
屠衍隨意的將目光投向窗外，在離公司不遠的道路旁，一棵桂花樹下，一個渾身溼透的女人就蹲在路邊！
“停車。”
隨着屠衍一聲令下，司機重重踩下剎車，反應過來後，迅速亮起尾燈，靠邊停車。
劉助理動作利索地解開安全帶，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從車門抽出黑傘，下車準備給老闆打傘、開車門。
但屠衍的動作卻比他更快，開車門、下車、脫外套一氣呵成，頂着大雨，踩着柏油路上薄薄的積水，大跨步走向路邊的女人。
引的他憂心的莊曉卻似乎被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對周遭的一切毫無所覺，只顧着仰頭看天。
漫天的雨幕砸在面上，溼潤在肌膚上蔓延，莊曉由衷地綻脣一笑，她又“活”過來了。
不等她看太久，一道寬大的陰影就將她籠罩其中，質地筆挺的西裝外套“嘩啦”罩在了她的頭上，帶着馥郁的木質熱香，將她整個人包裹其中。
不薄不厚的一層，卻奇蹟般地將潮寒完全隔絕，暖意透過肌膚，烘熱了她的血肉，也喚回了心神。
不等莊曉給自己的冒失找一個說的過去的理由，屠衍先開口了，“你不要命了嗎？！”
屠衍的聲音帶了幾分嚴厲，但他的指責卻說不下去，只因發現眼前人似乎在微微發顫，纖長的睫羽被濡溼成了一簇一簇，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糯粉的脣裹了淋漓的雨水，微微張着，似乎還沒有緩過神來。
屠衍看着，心頭的不耐和氣急不由自主地消了一半。
在他的質問聲中，莊曉終於緩過神來了，確定面前的人是屠衍後，她緊緊抓住了屠衍的小臂，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莊曉的聲音低低的，“要的。”我要命的。
“所以我來找你了，你就是我的命。”莊曉看着屠衍的眼睛，語氣飽含真情。
舉着大傘匆匆趕來的劉助理正好聽見這一句話，表情複雜地看着莊曉。
不是……天仙似的人，怎麼能說得出這麼土的情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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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令劉助理更想不通的，是他英明神武、形象崇高的老闆屠衍，竟然被莊曉這句土味情話撩的紅了臉，嚴厲的語氣登時就弱了下來，“你胡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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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他叨叨完，一個溼漉漉的腦袋就扎進了他懷裏，莊曉的身體有些涼，手臂像藤蔓一樣，緊緊攀附着他的背。
屠衍本來繁亂的心，突如其來的燒了起來，對他而言非常陌生的體驗。
片刻後，手掌內扣，緩緩搭在了莊曉的後背上，感受着掌下纖薄的肌肉，屠衍覺得自己也被蠱惑了。
劉助理眼瞅着俊男美女在雨幕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實在耐不住了，替兩個人擋着漫天大雨，提醒道：“屠總，下着雨呢，要不還是先上車吧？”
屠衍這纔回過神來，鬆開手，想帶着莊曉起來。
可莊曉的手半點沒有要松的意思，屠衍索性將莊曉用西裝包裹嚴實了，結實的手臂毫不費力地將人託抱起來，大步往車的方向走去。
等上了車，劉助理忙前忙後又是遞毛巾，又是調高空調溫度，等忙活完了，話還沒來得及說一句，就見屠衍“嘩啦”一聲拉上了駕駛室和後座中間的隔板。
劉助理還沒說出口的關心堵在嗓子眼：要不要這麼快過河拆橋啊……
屠衍此時無心管顧劉助理的小心思，他掃了眼溼透了衣裳的莊曉，找出自己的備用西裝遞給她，撇過臉去，“趕緊把衣服穿好。”
真是奇怪，明明也沒露哪裏，但屠衍就是覺得燙眼。
莊曉尚且驚魂未定，一秒都不想離開他的視線。
她湊近了屠衍，白玉般沁涼的手，掰過屠衍的臉頰，“屠先生，看着我。”
我需要你看見我。
她湊得那麼近，清甜溫熱的呼吸打在屠衍的鼻尖。
屠衍渾身的肌肉都不自覺地繃緊了：肯定是她靠得太近了，自己有些呼吸困難。
“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屠衍的聲音冷冰冰的，板着臉，試圖維持着冷酷高傲的姿態，“以後不要再來找我，我會跟安保打招呼，以後不會再放你進去了。”
莊曉聽着他冷冰冰的話，心一點點沉了下去，她垂下頭，竭力控制已經在眼眶打轉的淚花。
他不知道，他的拒絕，不僅僅是將莊曉攔在了公司門前，更是將她攔在了這個陌生的世界之外。
屠衍從未被人無視，見莊曉默不吭聲，微微皺眉：“我奉勸你，好自爲之。”
莊曉深吸一口氣，水光熠熠的眼睛勉強擠出一絲笑意：“恐怕不行。”
遭到反駁的屠衍本來應該馬上把這個奇怪的女人趕下車的，但當他對上她閃着淚光的眼睛的時候，那些狠心的話好像都說不出來了。
屠衍耐下性子：“告訴我，你想要什麼？只要不過分，我可以滿足你。”
莊曉怯怯地伸手捏着屠衍的衣襬，“我想活着。”
屠衍擡高了音調，“你現在活的好好的？你是不是瘋了！？”
“屠先生，我都不記得了，我再也沒有家了。”慌亂之中，莊曉倉惶地握住了屠衍的手，“求您了。”
她不能離開他，至少目前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