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詡掃視周圍,不待暮青妍開口,洪管事便急匆匆上前彙報:“稟東家,夫人正在檢查工坊的運營狀況,瞭解我們這些管事的工作情況。”
冉禾輕輕擡眸,眼神帶着一抹不經意的溫婉,朝洪管事投去一道意味深長的目光,嘴角勾勒起一抹淺笑,緩緩道:“其實也沒多大個事,不過就是我這個新來的主家對咱們工坊的日常管理略作了解罷了。沒想到的是,這份看似繁複的工作,竟簡單得彷彿一位普通的僕役也能遊刃有餘。洪管事,你的能力我是看在眼裏的,這樣的人才放在如此基礎的崗位上,確實是委屈了。我琢磨着,該給洪管事找個更能發揮你才能的地方。不過,工坊的事情畢竟還是要你點頭同意纔行。恰好你此刻在場,不妨聽聽我的小建議,你覺得如何?”
她的語氣柔和中帶有不容置疑的力量,吳詡站在一旁,即便冉禾未曾直言不諱地指責洪小婷或是洪管事,但從她細膩的言辭中,吳詡已能敏銳地捕捉到隱藏的不滿與決斷。
洪管事的輕忽行爲,尤其是對自家夫人的不敬,足以成爲吳詡換人的充分理由。
畢竟,年糕工坊名義上屬於冉禾,而他僅是代理運營,當正主受到冷落,下級無視上級權威,尤其是在商業領域,這樣的情況無異於在挑戰老闆的底線,哪個東家能安心將事業交付於這樣的人手中?
吳詡的聲音沉穩而有力,透着一股不容反駁的堅決:“洪管事的才華確實不應被埋沒在這裏,這是我的失察,讓娘子勞心費神關注這些小事,實在抱歉。”
洪管事聞之心中一緊,他並不愚鈍,吳詡話中夾雜的弦外之音,他聽得明明白白。
剛欲開口辯解,卻被吳詡直接打斷,“洪管事,請放心。工坊絕不會虧待你,我們會給予一個月額外的薪資作爲補償。”
洪管事面露苦澀,一臉困惑,似乎不明白局勢爲何急轉直下,他無助地望向冉禾,眼中帶着乞求:“大嬸子,方纔小的口齒笨拙,還望您大人有大量,莫與小的計較。”
冉禾輕輕搖頭,聲音柔和卻堅定:“洪管事言重了,我只是想讓事情更簡潔高效些。”
洪管事一時語塞,急中生智道:“我……我可以減薪留任。”
“這可不必。”
冉禾淡然一笑,“洪管事你有大才,何愁不能在別的天地中闖出一片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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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詡眼色一凌,洪管事頓時收住了話頭,不敢再言。
一行人離去後,洪管事滿面愁容,洪小婷嚇得噤若寒蟬,而周圍的女工們則是暗暗竊喜,差點鼓掌叫好。
走出工坊,冉禾即刻吩咐起來:“把工坊內的小管事們重新考覈一遍,不合格的一律撤換,再從女工中挑選有能力者填補空缺。”
吳詡急忙認錯:“是我的疏忽。”
閻十三在一旁趕忙補充解釋:“大嬸子,是小的有眼無珠,原以爲他精明能幹,便將工坊之事交託於他,不想卻是徒有其表。此事與爺無關。”
冉禾望向忠誠護主的閻十三,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我還沒說什麼呢,你家爺的性子我還能不清楚?”
她對閻十三的信任顯而易見,吳詡絕非沒有頭腦之人。
儘管工坊由吳詡掌管,但具體執行大多依賴手下,他自己更多時候是作爲決策者的角色存在。
“十三,將工坊的人事安排整理好,配料室那邊也要加強監督,以防有人私自進入。”
年糕的精髓在於配料,雖然配料皆由冉禾提前在專屬空間調配完成,但在最終制作前,知情者越少越好。
她從不低估任何人的智慧,正如燃油工坊珍視配方,年糕工坊的配料祕方同樣寶貴。
隨後,冉禾又巡視了幾間房舍,正當兩人行至門口,一個身影突然竄出,跪倒在他們腳邊。
“大嬸子,求您放過我叔叔,我保證今後絕不再給您添堵。”
洪小婷淚眼婆娑,時而偷瞄向吳詡。
冉禾饒有興致地注視着她,“添堵?”
這丫頭,是否在腦補些什麼不得而知?
洪小婷楚楚可憐地哀求:“大嬸子,我與東家真的沒有任何瓜葛,切莫誤會。我願意離開,但請您千萬不要責怪叔叔。嗚嗚……都怪我,害了叔叔。”
周圍圍觀的衆人雖不敢多嘴,但看向冉禾的眼神中卻滿是同情。
坊間早有風言風語,稱洪小婷對東家或明或暗有所企圖。
這些傳聞真假難辨,至於東家是否真有不當行爲,大多數人並不相信,更多地傾向於認爲是洪小婷的單相思。
當然,也有人以惡意揣測,認爲東家善於掩飾,說不定私下早已與洪小婷有染,只是不曾公之於衆。
這種人總是喜歡以自己的狹隘去衡量他人,認爲送到面前的好處不拿白不拿,更何況洪小婷姿色尚佳,東家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今日,洪小婷這一鬧,讓原本就對二人關係持猜疑態度的人更加篤定,東家與洪小婷之間必有着不可告人的祕密。
原本半信半疑的旁觀者,在聽到洪小婷描述夫人來訪的目的竟是爲了驅逐她和叔叔,尤其是強調一切都是因她而起,這背後複雜的情感糾葛,即使不用言語,也足夠引人遐想,讓人心中自有一番愛恨交織的劇情浮現在腦海。
冉禾與吳詡,兩位何等人物,聰慧如斯,又怎能不洞悉其中挑撥離間的深意?這份企圖,幾乎是明晃晃地掛於面上,無遮無掩。
尋常女子,縱使心中深愛着自己的夫君,恐怕也會在這般刻意的煽風點火下,不經意間埋下猜疑的種子。
更別提那些深受傳統束縛的婦人,爲了堵住悠悠衆口,避免遭受妒婦之名的譴責,或許真會擺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樣,爲自己的丈夫接納了這不請自來的插足者。
洪小婷這一步棋,不可謂不高明。
而她本人,更是機智過人,對現狀瞭然於胸,深知這一系列事件之後,工坊內再沒有她與叔叔立足之處。
若想逆風翻盤,唯有孤注一擲,而這場賭博,她自認爲勝券在握。
畢竟,在那個深受封建禮教束縛的時代,女德的規範如同枷鎖,束縛着無數女性的心靈與自由,有多少女子曾含淚接受丈夫納妾,僅爲換取一個“賢良淑德”的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