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內一片冷清，盛安然疲倦的身子陷進沙發裏，她單手支撐着額頭，眼睛盯着茶几上那杯幾乎見底的紅酒一動不動。
穿堂風席捲而過，裹挾着院子裏初開的金桂香味，盛安然攏了攏身上的披風，覺得心底微微發寒。
一小時前結束的新聞發佈會上，世蕾福利院院長孫施禮帶着一堆鑑定資料和對青檬滿腔怒火的指控貿然闖入，使得原本明朗的戰局急轉直下。
“我們福利院三個月之前在青檬爲孩子們訂購了一批夏裝，當時工作人員就覺得衣服的味道很奇怪，但我們還是選擇相信青檬的口碑，直到這次的新聞曝光出來我們才恍然大悟，盛經理，這就是你們青檬的良心！”
孫施禮說着，從他的公文包裏摸出一件淺藍色T恤，T恤褶皺不堪，還沒拆解的吊牌上清晰地印着青檬的標誌，他滿目猩紅，將T恤扔在地上。
反應敏捷的記者將鏡頭快速對準地面，在不斷響起的快門聲中，孫施禮將一份鑑定報告也扔到了地上。
“這是對你們這批衣服的鑑定結果，數據顯示簡直令人髮指，現在我們福利院已經有兩個孩子體檢指標出現異常，你們卻還在這裏爲這次員工患病的事情推脫——”
說到這裏，他臉色沉了幾分，眼中流露出滿滿的痛心，捂着胸口只留下一句“我孫施禮相信公道自在人心，你們一定會受到應有的懲罰”之後便紅着眼眶離開了現場。
鬱南城端着一杯熱水從廚房出來，換掉了盛安然面前的紅酒杯，玻璃杯磕碰着大理石臺面的聲音一下子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擡起頭，臉上露出勉強的笑意。
“院子裏怎麼也不開着燈，這彎彎繞繞的你們家傭人也不迷路嗎？”
舅媽趙南平的聲音從院子裏傳來，還沒等盛安然起身去接，一襲藕粉色身影就蹦蹦跳跳地闖過來，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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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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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歡肉嘟嘟的小臉在盛安然的手上蹭來蹭去，十分委屈地抱怨，
“舅姥姥不認識路，在院子裏都繞了好幾圈了，讓她找傭人問問路她還生氣，真是和舅姥爺說的一樣。”
“舅姥爺說的什麼？”
“舒歡！”
盛安然有些感興趣，她將舒歡抱到了自己身上，身後趙南平跨進會客廳，恰好聽見舒歡的話，立刻厲聲制止了她。
舒歡目光狡黠，招招手示意盛安然湊近一些。
“……”
“哈哈哈，舅姥爺真的這麼說嗎？”
不遠處的趙南平一臉無奈，警告似的伸手指了指正朝她做鬼臉的舒歡，舒歡眨眨眼，又拼命朝着身旁的鬱南城使眼色，
“爹地，舅姥姥找你有話說。”
鬱南城有些愕然，看到趙南平微微頷首，於是指了指一旁的樓梯，
“我們上去說吧。”
盛安然注視着鬱南城和舅媽兩人一前一後上了二樓書房，她神情微恙，心底某種疑慮還未徹底成形，突然就有一雙細嫩的小手捧住了她的臉，將所有思路徹底打斷。
舒歡雙腿叉開坐在盛安然的大腿上，將盛安然的臉掰正之後，一雙裝滿心事的眼睛直愣愣盯着她，
“媽咪，我把爹地和舅姥姥支開，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
盛安然眨眨眼，不覺被她一本正經的模樣給唬住，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急吼吼地掏出手機就要關機，
“你又把高小寶給打了？”
“不是啦媽咪！”舒歡露出一臉不屑，“高小寶竟然跟我說她喜歡秦曉曉，我早就已經不跟他玩了。”
“秦曉曉是誰？”
“一個糖果只吃草莓味，衣服只穿粉紅色的愛哭鬼。”
舒歡眨眨眼，腦海中浮現出秦曉曉那一頭軟萌萌的自來卷，不由得撇撇嘴。
盛安然跟着鬆下一口氣，
“不是打人了就好，不然你書靜阿姨又要打爆我的電話，那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麼？”
“我希望媽咪明天能陪我去逛街，過兩天就是舅姥姥的生日了，我要買一件生日禮物。”
舒歡說着，從她的叮噹貓書包裏翻出一隻錢包，錢包裏有三張卡和一些零錢，她將那些卡一一擺在盛安然手裏，
“只要是舅姥姥喜歡，這些錢又能買得起的就行。”
舒歡眨眨眼，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惹得盛安然忍不住在她粉嘟嘟的小臉蛋上吧唧一口，她的到來十分及時地驅散了籠罩在盛安然心頭似鬼魅一般的陰霾。
“媽咪，你的口水好多。”
舒歡十分嫌棄地抓起盛安然的披肩，在臉上擦了擦。
她突然想起那天高小寶午睡時偷親秦曉曉未遂，被她發現之後竟然惱羞成怒在她臉上狠狠啃了一口的場景，當下覺得臉頰有點火熱。
趙南平和鬱南城的談話持續了很長時間，等二人從樓上下來時，舒歡已經悄悄爬上盛安然的牀，睡得昏天黑地了。
“今天就讓歡歡睡在我這裏吧，明天我再送她回去。”
盛安然雙手攏着披肩靠在臥室門口，趙南平聞聲朝屋內看去的時候，恰好看到舒歡骨碌碌翻了幾個身，從兩米寬牀的一邊翻到了另一邊。
“行吧。”
她點點頭，神色凝重地離開了鬱家老宅。
鬱南城往前走了兩步，靠在臥室門沿的另一邊，這時候舒歡已經又骨碌碌幾圈滾回了原來的位置，口中突然大喊了一句“高小寶你尿牀了”。
他捏了捏眉骨，
“這怎麼辦？”
“我陪小歡歡，你去睡客房吧。”
“……”
——
第二天一大早，盛安然被一陣窸窣的聲音吵醒，勉強睜開眼睛看到舒歡已經穿好了衣服，正對着化妝鏡在扎她的小辮子。
“媽咪起牀了。”
扎完兩個高低不一的辮子，她搖了搖假裝昏睡的盛安然。
“才六點半，小歡歡媽媽要告訴你一個道理——睡懶覺是對週末的最起碼尊重。”
盛安然點開手機看了一下時間，情緒有些崩潰，她將頭埋進了被窩裏，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舅姥姥和舅姥爺每天五點就起來了。”
說着小女孩手腳並用，將盛安然的大半個身子拽到了牀沿邊，又從衣櫃裏拿出她認爲合適的衣服一一扔了過去。
一邊閉着眼睛一邊穿着衣服，盛安然忍不住懷疑，
“小歡歡，你說我把你送到舅姥姥那邊究竟是對的還是錯的？”
舒歡眨眨眼，
“從星座上說，我和舅姥姥的確更合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