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夏希艾呆呆地看著面前等人高的草莓大福。
兩位壯漢幫他把冰櫃搬進了屋子就先行離開了，一個都不肯吃，徒留他一人在家中淩亂。
他糾結萬分，終究還是忍不住給江流深打了電話。
沒響幾聲就接通了，傳來那標誌性的含笑聲：“喂，小朋友，這麼快就想我了？才幾個小時而已啊。”
早上那個一臉冷漠的人是誰？到底哪個江流深才是演出來的？夏希艾已經徹底糊塗了。
“你給我送草莓大福幹嘛？”
“你不是沒吃到嗎，今早我讓人去買了，跟著我們一起飛回來的。”
“那你也不用全買了吧？？還把人家店裡的託盤也搬過來了？？”
“是嗎？這我倒不清楚，我就跟手下人說了句，要有排面，要讓你感動得飆淚，哭著喊‘深哥怎麼這麼好，我以前都錯怪他了嗚嗚嗚，我今生要為他做牛做馬做小’。”
“……”
“你不想做小也行，把胸隆大點，我可能考慮讓你做大。”
“……你不如做夢。”
江流深不以為意地低笑幾聲：“好了，說正經的，想對昨天坑你的事道個歉而已。”
“你也知道自己坑人啊？”
“那當然，不過該坑還是得坑，坑完絕不糾纏，你看我早上在機場理都沒理你，多避嫌，高興吧？”
“……”夏希艾懷疑自己的腦回路和這姓江的不是一個構造。
不過得知早上那個冷漠待他的江流深才是演出來的，他不知為何……喪了一天的心情真有點好轉。
“算了……不跟你計較。”他一個小角色，實在鬥不過大影帝。
“你不跟我計較，我倒要跟你計較下。”江流深還得寸進尺了，“小朋友，你好歹也是個三千多萬粉的大明星哎，年收入起碼幾千萬吧？居然淪落到租房住？錢都花哪兒去了？年紀輕輕這麼揮霍可不行啊，以後拿什麼娶老婆？”
“……不勞你操心，我錢都花在正經地方，你又怎麼知道我是租房和我家地址的？”
“我什麼不知道。”江流深得意地哼哼，話題一轉：“話說，剛剛我手下人告訴我，到你家的時候樓下有幾個私生，他們幫你趕走了。”
怪不得今天沒人，夏希艾心道。
江流深接著說：“你要換公寓嗎？我這片社區不錯，江景房，安保嚴格，私生飛都飛不進來，還可以和影帝做鄰居。”
“你少誇自己一句會死嗎？”
“哈哈哈哈，你不是‘鹽系小天使’嗎？怎麼牙尖嘴利的，注意下人設啊，小、天、使。”江流深故意加重了音。
夏希艾莫名臉有點熱：“還不是你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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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不逗你了，改天出來玩啊，我先忙去了。”
夏希艾應了聲“哦”，電話那頭沉默半晌，卻沒掛。
“嗯？沒了？”
“……還有什麼？”
“大哥哥給你買了好吃的，小朋友應該說什麼？”
“……”夏希艾擰巴地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謝謝……”
“謝謝誰？”
“……哥……”
“連起來說一遍。”
“……謝、謝、哥！”夏希艾幾乎是用怒音吼出來的。
江流深總算滿意：“不客氣，以後跟著哥混，保證有我一頓山珍海味，就有你一頓殘羹剩飯，不會讓你餓著，拜~”
夏希艾還沒回味過來這話哪裡不太對勁，江流深就已經掛了電話。
徐陽在旁邊聽了半天，表情一言難盡：“你這不是赤裸裸的調戲人家嗎……”
江流深把手機往床上一扔，坐回了劇本堆裡，理所當然道：“調戲下怎麼了，又不會少塊肉。”
“可你之前不是挺討厭他嗎？”
“這都幾百年前的事兒了，還不允許我們冰釋前嫌握手言和了？”
人家想跟你握手嗎……徐陽腹誹著，揮了揮手裡的資料袋：“冰釋前嫌你還查人家，虛不虛偽啊？”
“胡說什麼。”江流深接過資料翻閱，“簽人之前總要先查查家底吧，萬一有黑歷史怎麼辦。”
徐陽驚了：“你想簽他？”
江流深眼皮都不抬：“有問題？”
“問題大著呢我的哥！人家可是龍行現在身價最高的搖錢樹，趙建華會輕易放他走？當然看在你的面上可能會放，但肯定得訛你一大筆！咱再有錢也不能讓人家訛啊！還不如簽幾個有潛力的培養著。”
“趙建華會放他走的，或者應該說……會趕他走的。”
徐陽一愣：“什麼意思？你是不是又知道了什麼我不知道的八卦？”
“天機不可洩露。”江流深故作神秘，“總之你相信我的判斷力，我什麼時候失算過？再過陣子，這小朋友估計就要找下家咯，憑我們的交情，拋根橄欖枝過去他應該會接吧。”
“那可說不定……你怎麼突然想要簽他？別是一時興起啊，這可是我們工作室第一次簽藝人，必須慎重著點。”
江流深從夏希艾的基本資料翻到學歷頁面：“我考慮很久了，這小朋友不容易，能幫就幫一把吧。而且我也不虧，他有靈氣有潛力有顏值，是這幾年新人裡發展前景最好的，個性也單純，好掌控，雖然有時候要跟我頂嘴，但總體來說人畜無……害……因打架而輟學？你查錯人了吧？”
徐陽聳聳肩：“絕對沒有，你那人畜無害的小朋友把同學打斷了胳膊，差點記入檔案，學校看他成績好本來想包庇他的，結果他自己畢了業主動要求退學，所以只有初中學歷，否則按他當時的成績，應該穩進重點高中的。”
江流深難得傻眼，怎麼也無法把資料上的這行字和夏希艾那張清秀無辜的臉對上。
打架輟學？把同學胳膊打斷？開玩笑的吧？
徐陽：“我勸你看完整份資料再決定簽不簽他吧，反正我看下來覺得……可挖的黑料太多了，要是哪天有好事的抖出來，你這個老闆估計夠嗆。”
江流深心下一沉，立即凝神往後仔細翻閱下一頁家庭背景。
夏希艾，民族漢，出生于xxxx安和村，父母因意外去世，由爺爺撫養長大……
江流深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他是……孤兒？”
“對。”
“一個家人都沒有了嗎？我還以為他只是沒有爸媽……”
“本來有個爺爺，爺孫倆住農村，12歲時爺爺去世了，他就被城裡的遠房親戚收養了幾年。”
“幾年？怎麼不繼續收養了？”
“這我哪兒知道，就知道他15歲輟學之後就從親戚家出走了，在酒吧駐唱了三年，後來得罪了店長被趕了出來，在街頭流浪了一年多，邊當洗碗工邊街頭唱歌，恰好被龍靜撿到。”
“所以我不太支持你簽他，那種地下酒吧，魚龍混雜的，說是駐唱，可誰知道包不包括其他服務？還有在街頭，為了搶地盤，打架是常有的事，但凡有一個人記起來現在的當紅偶像夏希艾是當年學校裡打人、酒吧裡駐唱或者睡大街的那小子，他這污點可就永遠去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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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流深怔怔地看著資料。
他先前是覺得夏希艾性子有點冷淡，怎麼逗都不笑，還以為是怕生，現在才知道，人家根本就是人狠話不多的社會一哥。
可他實在不相信那雙乾淨通透的眼睛後頭是個劣跡斑斑的小混混。
“肯定有什麼誤會。”江流深定了定神，“這事我再想想，改天約他旁敲側擊地問問。”
徐陽不懂：“何必呢哥，他是有天賦，但與其費盡心思洗白一個人，還不如培養一個沒黑點的人來的簡單。”
“不行，這小朋友太讓我好奇了，總能出乎我意料，我必須搞清楚事情原委，要真是他的問題，我再放棄他也不遲。”
徐陽歎氣：“行吧，您老愛玩解謎遊戲就玩吧，只要趕緊把劇本挑好讓我有活幹就行。”
待徐陽離開，江流深又把資料從頭到尾一字不落地看了遍。
12歲就成了孤兒……那時還真的只是個小朋友啊。
他自己12歲的時候在幹嗎？好像在拍他人生的第一部 電影。
拍攝場地在一個偏遠的農村，他爸媽不捨得他吃苦，派了助理跟著照顧飲食起居，鞋子上沾了點泥巴都要立刻給他換雙新鞋。他那時候也養尊處優慣了，怎麼都進入不了角色，最後那部電影他的戲份並不怎麼出彩，自然也不出名，大多數粉絲都沒看過。
而12歲的夏希艾那時又面臨著怎樣的光景呢？
他失去了最後一個至親，被迫背井離鄉，來到陌生的大城市，和陌生的親戚生活，也不知道在學校和收養家庭裡遭遇了些什麼，性格那麼正直良善的一個人，居然會打架，居然會離家出走。
江流深甚至可以想像夏希艾爆發的那一刻，因為他演過那樣的角色。
平日裡安靜溫良的人，在某一個突然的時刻暴怒而起，把所有人都嚇傻了眼，不懂他為何因為這麼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發瘋，只有他自己知道，內心憋了多久的委屈憤怒，每一件小事都可能是壓垮神經的最後一片羽毛。
那時年少的夏希艾一定攥緊了拳頭，赤紅著眼，用盡全身力氣狠勁砸向欺負他的人，砸倒後再接著用腳踹，直到被旁人拉開。
他退學離家出走時是怎樣的心情呢？在酒吧面對形形色色的社會人員時又是怎樣的心情呢？
在街上流浪，睡在地下通道裡的那些夜晚……他會難以自抑地放聲慟哭嗎？
不，他那麼要強的性格，即便哭，應該也會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蜷縮著身體，擋住臉，咬著唇無聲地流淚吧。
江流深不自覺地握緊資料，把厚厚一遝紙都攥出了皺痕。心臟像被針紮了似的，密密麻麻地抽疼。
真希望，那時候在街邊發現這個可憐小朋友的，不是龍靜，而是他自己。
那樣的話，他一定會給夏希艾更好的發展道路，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淪為圈內鬥爭中的一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