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之後,胤祐將自己關在書房裏,不知在做什麼,就連送去的晚膳都被拒之門外。
餘十九過來的時候,吳德正苦着一張臉,端着冷掉的飯菜,眼巴巴的朝裏張望,嘴裏不住的嘆氣。
“怎麼了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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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德回頭,看見餘十九,就像看見了救星似的。
“福晉,您可來了!快些幫幫奴才吧!”
吳德將食物遞給餘十九看,“您瞧瞧,都熱過兩次了,七爺是一口沒喫啊!這再大的事兒也得顧惜身子啊!”
餘十九朝屋裏看了一眼,只瞧見屋內燭火明亮,胤祐伏案不知在忙些什麼。
“我來吧。”餘十九將拖盤接過,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
吳德躬身推開了。
“叩——叩”餘十九敲響書房的門,“七哥,是我。”
片刻之後,門打開了,胤祐看着餘十九手裏的飯菜,笑說:“有勞福晉了,快進來。”
他讓開路,將餘十九迎了進來。
餘十九把飯菜擱下,也走到書案邊,看着一沓書本,旁邊是些零散摘抄。餘十九疑惑的問:“這些是什麼?也是老爺子給你的活兒?”
“不是。”
當真餘十九端來的飯菜就要爽口些似的,胤祐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有些含糊不清的說道:“我準備明日就去給老爺子告假,咱們出門玩兒去。”
“出門兒玩?”餘十九睜大了眼,滿是不可置信。
胤祐三兩口的用了飯菜,擦了擦嘴角,轉回身來,對餘十九說道:“是啊,皇阿瑪病了這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什麼計較,將我們這些兄弟挨個挨個的喊進宮去。”
“想來,他老人家是有些斟酌的。”餘十九如此說。
胤祐點頭,認同了餘十九這個說法。
“所以,接下來不知道那幾個還要怎麼鬥。看着便讓人覺得累得慌,惹不起,咱們還躲不起嗎?”
餘十九自然也願意,可是想到一個很實際的問題。
“孩子怎麼辦?”
“孩子?”胤祐想了想,然後認真作答道:“留下看家。”
“哈哈哈哈…你可真是親爹啊!”餘十九仰頭大笑,看着她樂,胤祐便覺得自己這個決定沒有做錯。
他轉過身去,摸了摸那些書本,眼底卻有些微寒。
果真胤祐說到做到,請到了恩典,簡單打包了行李,便帶着餘十九和幾個貼身伺候的,火速趕往鄉下莊子上說是看秋收去了。
秋收過了,又幹脆在莊子上過東,等着過年再提回京城的事兒吧。
一時間,人們對七爺如此作爲還頗有微詞,可人家府上還有人呢,自己親兒子都留在這兒呢,還有什麼好說的?
無非就是七爺愛重七福晉罷了。
總之很長一段時間裏,京城裏都瞧不見七爺和七福晉的身影。
直到康熙五十三年,康熙硬是將兩人困在京城。
原因嘛,康熙準備前往熱河巡視,讓兒子們都跟着。
胤祐和餘十九這幾年倒也確實沒往那一帶去過,再加上康熙年紀越來越大了,胤祐骨子裏那根孝順的筋右突然被觸動了,也就乖乖聽話了。
反正,說是巡視,途中他這個沒什麼正事兒的兒子,也就是跟着喫喝玩樂,到和平常出門遊玩時,沒有太大的區別。
皇上出巡,朝中總要留着人監國,這個活兒,毫無意外的落在胤禛身上。
出發之前,胤禛卻特意到了胤祐府上。
“咱們兄弟,也有很久沒有這樣坐在一起說說話了。”胤禛手上捏着茶盞,一臉懷念。
胤祐出門在外這些日子,性子養得越發灑脫了,聽了胤禛的話,笑說:“豈不聞,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弟弟我就算是在天涯海角,也還是時刻思念着四哥的。”
胤禛便也跟着笑了笑,“如此甚好,也不枉費四哥經常向父皇打聽你的行蹤了。”
胤祐出門在外,應康熙的要求,偶爾會給京中送一兩封書信。
沒事兒的時候,就寫寫各地的風土人情,偶爾也彈劾一兩個不作爲的地方官。
胤禛的話,看似是在表達自己對胤祐的思念,但內裏的含義,卻讓胤祐忍不住嘆氣,心情都跟着沉重了。
“常言道,父母在不遠游,我是個不孝的,就喜歡不受拘束的日子,不能如四哥一般在父皇身邊盡孝,總不能連一封書信都不給父皇送。”
“老爺子罵人那氣勢,四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至於和老爺子呷醋呢?”
胤祐調侃地看了胤禛一眼,“四哥若是當真呷醋了,回頭我也給四哥府上送信,行了吧?”
“算了吧。”胤禛擺擺手,“你是逃出去躲清閒了,自然不知道,每次你送信回來告狀的時候,父皇是怎麼罵我們這些在身邊的兒子的。”
胤祐沒想到,自己竟然還連累了旁的兄弟。
不過胤禛說是他們這些在身邊的兒子,其實左不過也就是他和老八二人了。
其他人,摻和朝政的機會不大,自然也沒理由跟着捱罵。
“別人不知道,四哥卻是知道的。”胤禛隔着桌子拍了拍胤祐的肩膀,“父皇是覺得,你堂堂大清的皇子,出門在外卻讓自家的奴才給欺負了,他擔心你。”
依照胤祐的性子,若不是那些官員做的太過分了,但凡還能用,他也不至於跟皇上告狀,讓皇上給換一個人過來。
畢竟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不是非黑即白的,不可能讓人家幹活,卻不讓人家拿好處。
恩威並施,是每個皇子學的第一課。
胤祐抿了抿脣,“我知道,四哥也是擔心我在外邊受欺負,但我們家福晉可能打了,十個人都打不過她一個。”
胤禛深深看了胤祐一眼,他沒想過,幾年沒見,自家這個弟弟竟然這般沒臉沒皮了。
被福晉保護着,竟然都能說的這麼理直氣壯了,“胤禛都樂了,:”老七,你真是一點都不嫌丟人啊!”
胤祐哈哈笑了兩聲,“有什麼好丟人的?”
胤禛聞言,心下動了動,終於還是說到了正題上:“這次回來,就別走了。”
“啊?”胤祐似是不解。
胤禛嘆了口氣,“近來朝中越發不安生了。”
“我聽說四哥得了不少能人,應該不缺肱骨了,弟弟我這幾年性子都養得野了,閒不住的。”胤祐笑着搖頭,“而且,我雖然回京的時日尚短,卻也看得出來,父皇對四哥更是重用,老八與你還是差了些的。”
胤禛聽着胤祐的心意,捏着茶盞的手緊了緊,又問了一句:“當真不願意留在京城嗎?”
胤祐無奈的搖搖頭,“四哥如今局勢正好,已經不缺我一個瘸子了。”
“胡說!”胤禛厲喝一聲,“你怎得這般妄自菲薄?”
胤祐拍了拍自己的腿,“可這是事實啊,怎能算是妄自菲薄呢。”
胤禛佯裝怒意,“罷了,人各有志,我也不逼你。”
“那就多謝四哥了!”胤祐朝着胤禛拱拱手。
“不過……”胤禛頓了頓,欲言又止。
胤祐又在心裏嘆了口氣,只覺得更加厭煩了,“四哥有什麼話,但說無妨,你我兄弟之間,不必遮掩。”
胤禛得了這話便也不遮遮掩掩的了,開門見山道:“你也知道,自打出了二哥那事之後,父皇的身子就一直不好。”
“可這麼多年,父皇一直沒有再立儲君的意思,朝堂之上,我與老八分庭抗禮,總覺得不能安心。換句話說,老七,你在外逍遙,都能知道你是什麼意思,可是……”
“你說我們生在這處,眼下局勢又是如此,躲,你躲的掉嗎?”
胤祐垂下頭,默了默,“我志確實不在此,但……既然四哥有吩咐,我不推辭。”
胤禛笑笑,面上滿意了不少,可到底也沒說究竟需要胤祐留下來做什麼事。
雍親王是個大忙人,自然不會在這裏多留,正事兒說完就離開了。
餘十九見胤祐從回來就一直愁眉苦臉,繞到他身後,擡手輕輕在他的額角按壓。
胤祐回過神來,反手握住餘十九的手,“十九,你說,那皇位就那麼好嗎?”
餘十九抿抿脣,她以前只是一條魚,對人世間很多東西都不通透,不然也不會有歷劫一說了。可如今真的成了人,她還是不覺得皇位有什麼好的。
但既然能讓那麼多人爭執不休,想來是有可取之處的,
“大概和財帛一般,都是動人心的東西吧。”
“我們不愛的東西,未必別人也不愛,就好像我愛喫冰糖葫蘆,你愛喫糖炒栗子是一樣的道理吧。”
自家福晉的形容,頗有幾分野趣,倒是讓胤祐鬆了一口氣。
餘十九便仰頭朝他笑笑,“其實我方纔在門外偷聽了半晌,雍親王也沒說錯。你生在這裏,有些東西,逃不掉的。我們能躲清閒,但是躲不了一輩子,倒不如盡力去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