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親王手一滑落,打在牀邊,胤佑雙目發紅,心跳都止住了,他渾身顫抖着去摸了摸恭親王的臉。
人體僅存的餘溫自胤佑手中流逝的飛快。
胤佑再一次親眼無措的瞧見重要的人消失在自己生命裏,一時悲從中來,心中是如江河倒流,翻滾波濤。
“五叔…”他再喊着他的五叔,卻再也聽不到半聲應答。
一直跪在角落裏的太監這才扯開喉嚨朝外頭吼了一句:“王爺薨了!”
緊接着,門被撞開,海善滿臉是淚的衝進來,跪地便嘶喊道:“阿瑪!”
他哐哐的叩了幾個頭,喊了一聲阿瑪後便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俯身在地,悶聲大哭。
接着,恭親王府的其他人等也進了來,跪地嚎哭。
恭親王福晉一腳踏進,看着胤佑覆在牀邊痛哭,耳邊是慘如人間煉獄,她再承受不住,淒厲喚着:“王爺!”
而後她兩眼一白,當即昏死了過去。
“額娘!”
人羣又朝她涌了過去,其中還是以長子滿都護最爲鎮定,他扶住恭親王福晉,吩咐着:“速將福晉扶下去,請府醫看診,阿瑪剛走,不能再叫額娘出事!”
“大哥說的有理,這邊兒您們爺們兒操持着,額娘那頭,我去。”
起身答話的人是海善的福晉,一個身材嬌小,面容靜秀的女子。說話聲音雖輕,卻充滿了一種堅定感。
“那就有勞三弟妹。”滿都護點點頭,看着她將福晉護送走開了。
胤佑依然匍匐在牀邊不願移身。
滿都護上前,將手搭在了胤佑肩膀上,勸道:“七弟,阿瑪已走,你快些起來吧…莫讓他走的不安心。他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了。”
將親生兒女們放在一旁,卻捱着一口氣也要等着見到胤佑再走。
這般情義讓人感懷,卻亦有人不滿。
諸如永壽,便噌的起了身,一把將胤佑拽了起來,斥吼道:“你前幾次說要來看他,可一次也沒來!你知道那個時候他已經病入膏肓,有時連人都認不得了,卻還拉着我的手叫胤佑!”
“你說你憑什麼能讓他對你這麼好!他守着那盤棋不准我們動他的,等着你來與他下!可你呢?你回宮後,又返來過恭親王府幾次!”
永壽在罵胤佑,可罵着罵着,自己卻先繃不住了。
他拽着胤佑的衣領,哭道:“七弟!你爲何不多來瞧瞧他啊!興許你多來幾次,他真就能挺過來啊!”
永壽手一伸將胤佑抱住,到底是從小打鬧的夥伴,永壽並非真是要將事情怪罪到胤佑頭上。
可阿瑪沒了,他任性的選了胤佑做個發泄口。
“阿瑪從小就偏疼你,即使病了也自言自語念着你,說你不易,不招人疼,若他哪日死了,這世間很難再找到真心對你的人了。”永壽哭的胤佑滿肩都是鼻涕和淚。
他聲淚俱下,也是對胤佑的心疼。
“七弟,往後你少了一個真心疼你的人啊!”
胤佑任由永壽拉扯,那些字句卻刺進了他的腦海裏。
是啊,五叔走了。這世上,還能找到一個真心對他好,疼愛他,而不圖任何回報的人嗎?
他呆若木雞,被永壽拉扯懷抱,又抓又拽,也沒半點反應。
“快些將七弟鬆開!”
滿都護與海善上前,將永壽拉開了。
海善抽了幾口氣,平靜了些,勸說着:“七弟,你先回府吧。收整一下,再帶七弟妹與弘曙來一趟吧。我這就進宮一趟,宮裏那頭也要有人告知纔行,內務府,宗人府處處都是事兒。”
“恩。”胤佑點點頭,面無表情目光空洞的朝門邊走。
可這步子卻像踩在雲端上一般,是飄的。
突然!
胤佑踩滑了門檻,一個趔趄,差點跌倒!
“七弟!”
海善追了過來,他有些不放心,回頭朝滿都護說:“大哥,宮裏那頭還是勞煩你走一趟吧,七弟這樣我放心,我送他回府去。”
滿都護點點頭,囑咐道:“慢一些,小心一些。”
“恩。”
尚不知這大雨是什麼時候落下來的,等馬車駛停在七爺府門前時,外頭已是珠簾玉斷,劈啪作響。
“七弟。”海善攀住胤佑的肩膀,捏了捏,強笑道:“阿瑪走時,可與你說什麼了?”
胤佑垂着眼,淡聲答:“他說,讓我好好的。”
“行!”海善吸了口氣,抑制住哭腔,他上前,將胤佑抱住,哽咽着:“那咱就好好的,你好好的,別讓你五叔到了那邊兒都放不下。”
胤佑沒有答話,他閉上眼,跟着又落了一串淚。
餘十九手裏握着傘,疾步朝大門口跑去,錦屏打着傘在身後追。
“格格!您慢一些,好歹也遮着自個兒!這麼大的雨,爺不一定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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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會子沒回,我也得到門口瞧瞧,他去的匆忙,沒有傘呢,若是這回來了,不得遭淋雨嗎!”
餘十九頭也沒回,一邊奔跑一邊答話。
錦屏險些跟不上她,昨晚氣的咋呼着以後再不和胤佑好了,今日不也是一個在偷偷看,一個在偷偷念嗎。
胤佑先下了馬車,一把傘便擋在了頭上,他擡頭一望,是李佳綿瀅溫婉動人的笑臉。
“爺先去洗個澡,換身衣裳吧。妾身從吳德那裏聽說了,就怕您回來時會淋雨,特意在這等着。”
胤佑點點頭,似乎說話都沒力氣了。
“妾身大膽,給您備好了熱水和乾淨的衣裳,您若允許,妾身便命人朝賞花落擡去,等您收拾妥當後,再過去恭親王府吧。”
胤佑還是點頭,李佳綿瀅便把傘擋在胤佑跟前,貼着胤佑朝賞花落走。
遠遠望去,似一對璧人在雨中。
“哎喲,海善貝勒,奴才腳步慢了,讓您遭淋雨了!”吳德舉着傘要去迎海善。
海善撣了下袖擺,精神也沒比胤佑好到哪兒去,“不必了,爺將你主子送回來,這便先回了。”
說完,海善還似有些不放心,他又說:“算了,等他收拾好後,一塊兒回吧。”
吳德也清楚胤佑與恭親王府的淵源,便弓着身子給海善舉着傘,不住低聲道:“您節哀。”
進了府門後,待吳德的手舉高了些,海善擡眼便瞧見廊橋上站着一個女子。
她手裏握着傘,卻任由大雨淋溼,身後的婢女追上她,氣喘吁吁道:“格格,怎麼不走了?”
海善走了兩步,才認出這是那個膽大妄爲的餘十九。
他揮揮手,使退了吳德。冒着雨上了廊橋。
“小弟妹,這麼大的雨,你在這站着做什麼?”
餘十九回過神來,見是海善,把目光收了回來,行了個禮,然後扯起嘴角一笑。“給你們送傘啊。”
說着,餘十九將傘撐開,擋在了海善頭頂。
她眼有些紅,卻只淡淡的說着:“貝勒爺,您節哀。”
二人同在一柄傘下,海善自然清楚的看見了餘十九眼尾微紅。
說罷,她把傘塞到海善手中,轉身就走。
“小弟妹!”海善握着傘,怔然道:“你的傘!”
餘十九回頭,笑了笑,“那傘本就是送人的,不礙事,我這裏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