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目光交匯的剎那。
蘇紋提醒道:“四點前我得回去。”
“耽誤不了你的正事。”梁敬澤溫緩一笑,“先坐,我換身衣服就來。”
蘇紋走到沙發坐下。
眼神剋制地打量着眼前的大平層。
超過四百平的面積。
空曠卻不冷清。
無論是茶几下的書籍,還是沙發角擺着綠植的落地擺臺,每一處都充斥着居家的生活氣息。
很快,梁敬澤穿着舒適的T恤和寬鬆褲回到客廳。
蘇紋見狀,嘴角揚了揚。
梁敬澤捕捉到她的微表情,頓步問道:“笑什麼?”
蘇紋:“這身不錯,顯年輕。”
梁敬澤:“我就比你大兩歲,在你心裏是有多老?”
“沒說你老,正當年。”
梁敬澤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深深看了蘇紋一眼,便拎起一隻果籃去了廚房。
開放式的廚房,中間隔着置物島臺。
梁敬澤拿出水壺燒水,爾後將水果放進了清洗機。
那道廚房裏忙碌的背影,夾雜着細細碎碎的聲響。
蘇紋靜靜看着,恬淡的眸底浮現出一道極其細微的漣漪。
只一瞬,又歸於平靜。
這日午後,蘇紋在梁敬澤的公寓裏停留了二十分鐘。
出門時,站在電梯玄關。
蘇紋隨意瞥了眼鞋櫃下方。
裝飾着感應燈的底部鏤空處,隱約露出一抹粉色的拖鞋邊角。
“叮”的一聲,電梯到達。
蘇紋收回視線,側目道:“別送了,好好養病。”
梁敬澤頷首,“車裏的水果回去記得喫。”
“OK。”
……
半小時後,蘇紋返回蘇氏實業樓下。
熄火後,她剛要下車,一股外力陡地從外面抵住了車門。
蘇紋嚇一跳,擡眸看去,表情瞬間變淡,“讓開。”
此時。
謝靳單手抵着門把,口吻強勢,“談談。”
蘇紋沉沉吸口氣,眉間躁意明顯。
大意了。
上午去醫院探望梁敬澤,她沒帶短髮姑娘。
這會兒倒是讓謝靳鑽了空子。
蘇紋推不開門,也出不去。
索性靠回椅背,一副消極抵抗的模樣。
謝靳得逞,甩上門便大步流星地鑽進了副駕駛。
一上車,濃郁的水果香撲鼻而來。
謝靳回眸,看到後座的果籃和牛奶,冷嗤:“從他家拿的?”
“他”是誰,彼此心知肚明。
蘇紋不想牽連到梁敬澤。
卻也知道,若是不把話說明白,謝靳不會罷休。
蘇紋懨懨地開口:“說你的事吧。”
謝靳摸出一根菸點燃,嗓音沉啞地道:“我從國外找了專家,你的病,他能治好。”
蘇紋扭頭看窗外:“不需要,只要你別再來,什麼都會好。”
“蘇紋,你想都別想。”謝靳用力夾着菸捲,“我們之間,還沒結束!”
“是嗎?那你準備怎麼辦?繼續給我爸和我妹的公司找麻煩逼我低頭,還是再把我拘在別墅裏,看着你訂婚結婚?”
蘇紋厭倦地閉着眼,“謝靳,你還沒玩夠嗎?”
以上種種,蘇紋用一種十分消沉的態度說出來。
謝靳的心口不可抑制地泛起了抽痛。
是。
這些都是他幹過的混賬事。
但他……已經在盡力彌補了。
比如給蘇父的公司送訂單,比如給蘇緹低價轉讓工廠。
謝靳大口大口地抽着煙,忽視了封閉空間內,煙味有多麼嗆人。
一根菸,不到一分鐘就被他抽完。
謝靳雙眼暗紅,“蘇紋,你不能因爲幾件錯事就判我死刑。”
蘇紋喉間亦是哽的厲害。
她直視着前擋玻璃,問他:“如果你是我,你願意被我養在別墅,沒社交,沒朋友,每次出入都有人跟着,就連用手機聯繫家人,都要先談好條件纔行。謝靳,你願意嗎?”
謝靳眼底猝然掀起驚濤駭浪,“那是因爲你總想着離開。好,就算是我不對,可我們後來……”
“後來……”蘇紋眨着眼,嘆道:“除了破罐子破摔,還能有什麼辦法。”
謝靳眼眶越來越紅,咬牙逼出幾個字,“我不信,蘇紋你撒謊!你說過,你愛我。”
蘇紋嚥着嗓子,緩緩看向謝靳,“你在我開始愛你的時候,和市長侄女訂了婚。”
謝靳聲音莫名嘶啞,“我和她的婚約,已經退了。”
用時兩年半,整個謝家被他鬧的雞犬不寧。
他終於還是退掉了。
這時。
蘇紋呢喃,“可我不會愛了。”
她回到平江之後,重回職場,其實遇到過不少青年才俊。
示好的,追求的,愛慕的,很多很多。
但蘇紋一個都不感興趣。
起初,她以爲自己還沒從謝靳的這段男女關係中抽離。
可隨着時間流逝。
蘇紋漸漸感知到心態上的變化。
所以一年多以前,她去找了心理醫生。
經測試和診斷,她患上心境障礙伴隨愛無能症狀。
直到那時那刻,蘇紋才明白,那段糟糕的經歷對她的影響有多麼深遠深刻。
甚至一度到了厭棄自己的地步。
她蘇紋,曾經是平江本地傑出創業者。
是職場新星,是職業女性。
卻因識人不清,被迫與謝靳糾纏近兩年。
這期間,不止她,包括當年蘇父工地項目接連出岔子,小二公司遭遇難纏消費者投訴。
哪件事和他謝靳脫得了干係?
他逼她就範,堵她回家的路,折她一身犟骨。
她都忍過來了。
後期,他們的確有過兩三個月的融洽階段。
可最後的最後,是他瞞着她與市長侄女談婚論嫁。
權宜之計也好,有意爲之也罷。
蘇紋在走出湘城那一刻,就沒想過破鏡重圓。
他們的結局,註定一拍兩散。
十分鐘後。
謝靳推開副駕駛的門。
他腳步凌亂地踏着地面,背後是蘇紋幾不可聞的喃喃,“謝靳,放過彼此吧,別再糾纏了。”
謝靳背對着車門的身形猛地晃了晃。
最終,他什麼都沒說,關上門,闊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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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紋望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心裏空的厲害。
她確實對謝靳產生過愛意。
可是,創傷比愛深。
蘇紋忽然之間淚如雨下。
哭得不能自已。
爲那兩年不堪的經歷,爲遲遲走不出的心理魔障,爲那些不敢和任何人提及的破碎往事。
蘇紋哭了很久。
久到電話響起第二遍時,她纔在耳鳴聲中聽到了手機震動。
屏幕顯示:梁敬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