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
蘇緹遲遲沒說出來。
只用那雙溼漉漉的清白眼神,與氣定神閒的男人對望。
潮熱的手還壓在他掌下。
源源不斷的熱度匯聚在手心,沁得汗津津。
好半天,蘇緹晃動手腕,囁嚅,“熱。”
他的掌溫好高,都給她捂出汗了。
男人眸中噙着清淺笑意,低喃二字,“傻妹。”
隨即,抽取紙巾,翻過蘇緹那隻柔膩小手,將紙巾按在她手中。
這一幕,落於前排司機眼裏,驚起巨浪。
身爲榮家專職培養的司機,跟隨榮先生多年,從未見過他如此平易近人一面。
即便在榮家那幾位長者面前,榮先生都不曾放下身段。
今晚,爲一姑娘,不僅讓出專屬位,還紆尊降貴給她擦手。
司機大爲震撼,難以平靜。
這邊,蘇緹耳尖的緋紅不受控制地蔓延到腮邊。
攥住紙巾,縮回手,悶頭嘀咕:“我自己來。”
榮邵霆輕碾指腹,闔眸養神之際,脣角勾勒出細微弧度。
約莫半小時。
車子停在中環一家會所。
司機率先打開榮邵霆這側的車門。
閉目養神的男人掀開眼簾。
見蘇緹眼神空茫,明顯思緒神遊。
併攏兩指,輕觸她臉頰,“困了?”
蘇緹視線聚焦,回神搖頭,“沒,這裏是……”
榮邵霆遞給司機一道眼神。
待對方繞向蘇緹那側的車門,音色醇厚地啓脣,“看了整場晚拍,肚子不餓?”
蘇緹的嘴比腦子更誠實,“不餓啊。”
她和蔣忱出門前特意墊過肚子,這會兒是真沒飢餓感。
男人深深看她一眼,長腿邁出車門,道:“那就換你陪我喫頓宵夜。”
換你陪我?
蘇緹默唸這幾個字,隱約品出一種別樣的滋味。
此時,司機適時爲她拉開車門。
蘇緹沒猶豫,匆匆鑽出。
路邊霓虹光下,榮邵霆單手入袋,靜立等她。
那道落滿昏茫的影廓,清雋、淡泊,又溫儒惑人。
蘇緹壓着臉上燥熱,走上前,仰臉看他,“榮先生晚上沒喫飯?”
他不是說,晚上有商務飯局。
男人垂眸睇她,好似能看破她心中所想,“若參加飯局,怕是抽不開身再去晚拍現場。”
尋常的一句回答,卻在蘇緹心頭掀起連綿不絕的漣漪。
難道他是特意爲她去的?
蘇緹咬着下脣,頃刻間心悸不已。
會所包廂。
一扇木質屏風將休憩區和用膳區分隔兩端。
會所經理畢恭畢敬,“榮先生,是否現在上餐?”
榮邵霆仰身靠着休息區軟質沙發,捏着眉心,慵懶指示:“現在上。”
經理應聲後退離去。
此時,蘇緹坐在男人身邊不遠處,中間起碼隔了兩人位。
異常安靜的包廂,起初無人說話。
直到——
“怎麼坐那麼遠?”
男人開腔,口吻有淡淡揶揄。
蘇緹掖着裙襬,小幅度往他身邊挪了幾寸,“這樣呢?”
多可愛的行爲。
榮邵霆無意識地揚脣,拉着她纖細的臂彎,輕輕一帶,人就到了身畔。
蘇緹猝不及防,整個人順着力道就貼到了男人的腿側。
太近了。
近的她都能透過布料感受到他堅硬的腿部肌肉。
蘇緹僵住,而身側男人則仰枕着椅背,正低垂着眼瞼與她對視。
小姑娘臉皮薄,耳根又開始發燒。
“您……是不是不舒服?”
男人喉結輕滾,睨着她輕顫捲翹的睫毛,沉聲道:“有些頭痛。”
許是爲了緩解粘稠的氣氛。
蘇緹自告奮勇,作勢起身,“我剛看到路過有家藥店,我……”
話沒說完,男人的大掌壓住她肩。
蘇緹不得不重新坐好。
四目相對之際。
榮邵霆深暗的眼波彷彿要將她吸進去,“別亂跑,陪我待會,飯後送你回家。”
蘇緹如此清晰地讀懂他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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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莫名一軟,“要不我幫您按摩下?”
“不必。”男人喟嘆着將掌心落於她後頸,不輕不重地捏了捏,啞聲道:“捨不得。”
轟的一聲,彷彿有什麼東西塌掉了。
後頸處的滾燙一直燒進五臟六腑。
心頭亂跳的節奏,比跑了八百米都快。
從那句‘心之所至’開始,再到此刻的‘捨不得’。
榮邵霆用如此隱晦又直白的方式,表達了他的心意。
片刻寧靜。
男人手掌移到她頭頂,閉着眼,勾脣問:“聽懂嗎?”
蘇緹聽懂了,聽明白了,但不敢相信。
她低頭搓手指,又揪了揪耳朵,含含糊糊地咕噥:“按摩又不累,捨不得什麼呀?”
一聲嘆息飄散在半空。
即便知道她有可能在裝糊塗,又實在不忍她胡思亂想。
男人放下搭疊的長腿。
扣着她後腦面對面,慢條斯理地用粵語說了四個字,“我中意你。”
沒給蘇緹反應的時間,榮邵霆徐徐起身,揉着她腦袋,補上一句,“自然捨不得。”
蘇緹呆怔住。
整個人飄忽的不成樣子。
我中意你?
我中意你!
蘇緹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揚,怕被看到,用雙手捂着下半邊臉,笑得眉眼彎彎。
屏風後的斜對角。
榮邵霆頓步在小吧檯。
隔着鏤空的雕花圖案,將她一舉一動看得清清楚楚。
可愛的像個長不大的小女孩。
不多時,會所經理親自推來餐車上菜。
全部擺上桌,安頓好,便無聲退下。
蘇緹調整好心情,半晌沒聽到榮邵霆動靜。
回眸一看,男人坐在吧檯的高腳凳,單腿支地,啜飲紅酒。
而他深沉目光,依舊透過杯沿落在自己身上。
蘇緹站起來,揹着雙手走到榮邵霆附近,軟聲唸叨:“餐前不宜多喝。”
何其熟悉的一句話。
男人撂下酒杯,拽出她藏在背後的胳膊,“要不要陪我喫些,嗯?”
蘇緹嘟着嘴角,眼睛亂轉,“好奇怪,突然有點餓了。”
這樣的回答,似取悅到榮邵霆。
胸腔傳出的渾厚笑音,讓蘇緹鬧了個紅臉。
她撇開頭,小小哼了聲,嘴裏嘀咕笑什麼。
越是如此,男人眼底笑意越濃。
但也沒再逗她,握着那隻纖細手腕一前一後走向餐桌。
後來,用餐時,彼此都沒說話。
然而流淌在空氣中的雙向曖昧,比窗外濃墨的夜色更動人心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