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與此事有關之人就在裴子謖的腦子裏頭串聯起來。
漢王奏報淮江修堤一事乃是半年前了。
因着落雪不同以往那般,所以有經驗的官吏推斷說今年七八月的時候可能會暴雨如注導致漲水,這才提前請修堤壩,以安民生。
潞州本就是鐵礦雲集之地,所以這修堤鐵錠的單子也是早就送過去了,漢王還特意讓人去潞州打過招呼讓他們動作快些,卻沒想到,千防萬防竟然有人會在這救命用的鐵錠上面做文章,因此裴子謖恨得牙癢癢。
他們在戰場上拼死搏殺,爲的不就是守護身後的錦繡江山和無辜百姓嗎?
可這些官吏,卻全然不顧百姓們的死活,用這樣的東西來以次充好,若是真的用上了,那堤壩的穩固想也知道是個什麼結果,到時候錢出了,堤壩修了,可大水漲起來後百姓們還是被淹了,這裏頭樁樁件件的,無非就是衝着漢州去的。
上一世他死的時候,這河壩尚未決堤。
可沒幾個月漢州就遭了殃,因爲親眼見過淮江下游那些顛沛流離的百姓們過得有多難,所以裴子謖纔會暗中調查此事。
不難想象,背後之人要麼是野心昭然若揭的益王,要麼是貪贓枉法的潞州官吏,可無論是誰,都應該爲他們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纔是!
沉默着合上眼前的箱子後,趁着黑夜就悄悄的離開了。
走的時候,連門鎖都沒有破壞,而周圍的百姓們還睡得正是香甜着呢。
翌日,天光雲影。
姜時願起身的時候,就聽到外頭有些忙碌的腳步聲了,坐起身來看了眼外頭的天色,已經大亮,想起她與清歡公主的約定,於是對着外頭喚了一聲。
“流華。”
“奴婢在。”
推門掀簾而入,那流華已經準備妥當,手裏端着銅盆放在架子上,當即擰了帕子就遞到姜時願的面前,帶着幾分笑意的說道。
“大姑娘回了侯府,睡覺都要比在家中踏實許多。”
“說的是呢,我昨兒都沒怎麼醒過。”
姜時願笑着回了一句,她的身子最怕燥熱,因此在侯府她所住的這屋子是特意改過的,屋檐後方有一處特別修建的自雨亭,一到夏日就開始不斷的落雨來降低屋子的溫度,內裏又放着招涼扇,因此她這屋子可比外頭要涼上好幾倍,就是造價上也不菲。
當初爲着給她做這些,文淵侯府可沒少花力氣。
但姜家上下才從徐州搬來,一無財力二無工匠,所以只能在她住的院子前後多多種了些樹木,可到底不是積年長成的,因此還不至於能到華蓋整間屋子的地步。
自然,姜時願也就沒有在侯府這裏住得那般自在逍遙了。
簡單梳洗後,綠蘿拿來了一身寬敞的衣裙,夏日裏頭穿最是舒服,就是有些太家常了,姜時願瞧了一眼,便開口說道。
“你忘了今日我與公主約見之事了嗎?穿這個不大合規矩,你去把前些日子舅母剛給我做的那身羅蘭紫織銀絲芙蓉團花的長裙來,另外再把那套銀鍍金嵌南紅瑪瑙的蝶戀花簪子給找出來,我若是太過素淨,公主又要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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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大姑娘想得周到,奴婢這就去。”
衣裳上了身,髮髻也用那簪子固定好後,原先還清水芙蓉的姜時願立刻就化身成爲花中仙子一般,尤其是那髮簪,靈動飄逸,甚爲大氣,倒是成了通身打扮中的點睛之筆。
吃了幾口剛送來的小碟飯菜後,姜時願便歇了筷子。
她的胃口一般,所以丫鬟流華也沒有過多的勸說她,而是端了薄荷水讓她淨口後,便動手給自家姑娘上起了妝。
姜時願的五官底子很好,所以無需如何描眉畫眼,只需略做些撲粉遮蓋一下原有的蒼白即可,脣上用的胭玉齋新出的芽紅色蜜,只一點,用清水化開後再塗抹上去,小半日都不會退卻,還會愈發自然。
瞧了銅鏡中的自己一切裝扮妥當後,姜時願這纔出了門。
先是去王老夫人的玉華院裏頭拜見一二,言明今日要去公主府的事情後,那老夫人就讓慶伯備好了馬車,又撥了幾個會拳腳的小廝跟着,這才放心讓她出了門。
誰知姜時願人才走到前廳的抄手遊廊上呢,就遇見了裴子謖。
他今日倒是沒有昨兒席面上那般奪目的打扮,身着鷂冠紫的束腰圓領錦袍,上面以銀絲繡着萬字紋,乍眼一看,倒是和姜時願的長裙有些撞了。
站在他身邊的二表哥王寬一貫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之人,於是上前調侃了一句便說道。
“你們二人今日這打扮倒是讓人眼前一亮啊,我原先還奇怪呢,子謖這小子從不穿這色的衣裳,原來如此啊……”
王寬的眼神在二人之間來回轉換,惹得裴子謖不免輕笑起來,他原本就瀲灩的那雙桃花眼眸此刻更是微微上挑,帶着些清暉看向了姜時願,結果卻被她眉間的輕蹙給打斷了。
“大清早的,二表哥就開始說醉話了嗎?”
他無辜的攤攤手,而後便不再多言,昨日他還擔心這表弟表妹的好姻緣沒着落呢,今日能偶遇上自然是要帶幾句的,卻沒想的惹得表妹不虞,因此還是閉嘴的好。
裴子謖看了一眼今日特意打扮過的姜時願,心中對她的傾慕都要從眼神中溢出來了,開口便問了一句。
“阿念是要出府嗎?”
“嗯,清歡公主相邀,我過去陪公主說說話。”
“哦?巧了,我這也收到了公主府昨日送來的帖子,如此咱們倒是可以同路而去。”
姜時願有些疑惑的看了裴子謖一眼,他與清歡公主什麼時候走的這般近了?自己怎麼不知道?
可既然對方有了帖子,她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微微行禮後便言道。
“裴表兄想來是要騎馬的,我則是乘車,你我雖然同路,但男女有別,一起入公主府只怕會讓人非議的,所以還是先後些吧,看錶兄的方向,大約是要去給外祖母請安,阿念就先失陪了,請。”
說罷,姜時願就帶着丫鬟流華和綠蘿走了。
她的步履還是穩穩的,似乎也沒有什麼落荒而逃的樣子,不愧是王老夫人親自帶大的,待她行至圓門沒了身影后,那二表哥王寬才湊近了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