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當秦瑤準備打開門閂時,隔壁齊府大門突然打開。
一道冷喝從隔壁傳來。
“爾等是什麼人?宵禁期間闖入坊間放肆擾民,簡直渺視王法!無視國法!”
“叫你們領頭的人出來,看明日上朝我不參他一本!”
秦瑤放在門閂上的手收了回來,回頭衝角落裏的阿旺點了點頭,事情出現轉機了。
停在秦瑤家門外的黑騎紛紛退開,轉而移到齊家大門前。
秦瑤挪到東牆下,阿旺及時遞來一把梯子,她悄悄踩上去,透過院牆,就能看到隔壁齊家大門前的情況。
年近四十,正屬壯年的齊御史一人站在街道中央,把一羣黑騎身前擋在身前,身後是提着燈籠戰戰兢兢,但強撐着的管家。
那架勢,頗有點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很快,黑騎中有人上前質問他是何人,什麼身份?連太子府的黑騎也敢攔。
那些黑騎秦瑤打過交道,包括他們老大白鶴在內,全都橫得很,根本是不講道理的。
想制衡他們,只能打服。
然而,今天卻叫她開了眼。
原來不使用暴力也能對付這些橫人。
只見齊御史獨自一人立於長街中,面對那麼多黑騎的威逼也半步不退,連連幾道質問,反把一衆黑騎問懵了。
“你等既宣稱執太子令前來捉拿刺客,那我問你,太子府令何在?解禁令何在?既是捉拿刺客,那麼通緝令何在?”
“爾等私闖民宅,又可有京兆尹搜查文書?”
“僅憑閣下一句奉命而來,文書手續樣樣沒有卻敢無視宵禁闖入坊市,此等行徑實在囂張,簡直目無王法!”
“太子府竟然養了這樣一批蔑視法度之徒,我等御史竟到今日纔有察覺,早知如此,就該狠狠參上爾等幾筆!爲陛下以正國法!”
明明暗暗的火光中,齊御史怒罵猙獰的臉卻被火光照得清清楚楚。
噴出來的唾沫星子飛到一衆黑騎身上,竟把這幫橫人逼得連退數步。
周圍鄰里或是暗中偷窺,或是如秦瑤一般爬牆觀察,見此情況,俱都瞪大眼睛,驚訝的看着那獨立於長街中的中年男人。
沒想到啊,平日裏這齊家對他們這些鄰里竟還算溫柔了。
至少比起這羣黑騎,大傢伙平日裏受那管家幾句冷言冷語算什麼,到底是沒說要把他們參到陛下面前,以正國法。
劉季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扒在門縫往外看,低聲感慨:
“原來齊家不是看不慣咱們,他只是平等的看不慣所有人,此等境界,我等只能望其項背。”
秦瑤和阿旺煞有其事的重重點頭。
“阿旺,下次做蛋糕給隔壁送點去,別把人家孩子饞哭了。”秦瑤認真且嚴肅的囑咐道。
今天打了一早上雞蛋,手都發抖的阿旺,沉默低下頭。
還有沒有人性啊!
“記住了嗎?”秦瑤又問。
阿旺:“是。”
再看門外,黑騎被攔住,想過去卻也不敢真從齊御史身上踏過去。
要說這百官中最難纏的是哪一部,御史臺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言官有諫言之責,自帶一道免死金牌,但凡是被他們參上一本,那可真是麻煩纏身,掙脫不易。
更讓人頭疼的是這些言官一個個都是認死理,妄想同他們談人情世故,絕無此種可能。
一衆黑騎只能虛張聲勢讓齊御史等着,他要的手續文書稍後就到,到時候看誰打臉。
“我勸大人還是先退爲好,省得一會兒發現情況並非自己所以爲那般,自打自臉!”爲首的黑騎領隊怒吼道。
齊御史淡定的用衣袖抹開臉上被他噴過來的唾沫星子,臉色徹底沉下來,“沒有看到文書手續,便是不合法度!”
他也不是故意要這般執拗,而是一看到這些黑騎,他便知武生所言八成是真。
秦夫人說得沒有錯,身爲御史言官,這本來就是他職責所在。
若連他們這些御史也畏懼皇權只圖保全,這世間還怎敢言公道二字?
“本大人將話放在這,今日要是見不到搜查文書,爾等休想在寬正坊內行違法之事!”
“不但如此,本官還將上書陛下,將爾等此種蔑視法度之行盡數上報!”
黑騎領隊勃然大怒,手中劍唰一下抽出,“你這小小的七品御史,你敢!信不信我現在就以你忤逆太子令之罪將你就地處決!”
齊御史往前邁過一大步,揚起脖子對上那把劍鋒,怒噴道:
“好啊!爾等若敢當街殺人,那便是坐實了太子殿下縱容手下藐視法度,不尊國法,實乃叛國之死罪!”
叛國二字一出來,黑騎領隊嚇得立馬把劍收了回來,看着閉目等死的齊御史,又氣又煩,騎馬原地繞着齊御史來回踱步,發現自己竟奈何他不得,更是嘔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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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騎領隊:“你、你!你等着!”
回頭看向手下,詢問去京兆尹拿文書手續的人回來了沒有。
手下人暗暗搖頭,這是半夜,還得把京兆尹從牀上拉到衙門,方纔能出具手續,一時半會真來不了這麼快。
黑騎領隊簡直要氣死了,怎麼今日就這麼倒黴,碰到了這麼個頑固御史。
看着這座處在昏暗中並不算大的寬正坊,他心裏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
再耽擱下去,不但要抓的刺客可能抓不到,城裏那些巡邏娘子軍恐怕就要殺到了。
越怕什麼越來什麼。
就在黑騎與齊御史僵持互不相讓時,巷口傳來了兵戈碰撞發出的金屬聲。
黑騎齊刷刷扭頭朝巷口看去,好傢伙,夜色中跳出一抹紅,簡直比活見鬼還嚇人。
領隊咬牙低罵了一句,“要死!”
趕緊招呼手下,“跑!”
是的,是跑。
不跑不行,這羣紅衣娘子軍簡直就是吸血的螞蟥,一旦沾上來,能吸走你半條命。
長公主近衛隊策馬持戟呼嘯而來。
於是巷子裏發生了令喫瓜百姓們大受震撼的一幕。
他逃她追,他插翅難飛!
他懟她回,他暴跳如雷!
她笑他悔,最後終究是長戟劃過屁股溝子,再堅強的男兒也忍不住流下兩行滾燙的淚。
齊御史淡然整理好被風凌亂的發,往隔壁院牆上瞥了一眼,微頷首,轉身回府。
秦瑤從梯子上下來,拍拍瞪大眼睛的阿旺和劉季,“男人,要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