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着八卦,時間很快就過去。
等殷樂發現馬車停下時,劉家村已經到了,不過怎麼停在這水磨坊門口了?
一擡眼,原來是甄玉白過來同做飯大娘拿他託她買的一筐炭火。
甄玉白將炭火取下,暫時先放在路邊,取出銀子給了幫自己做飯的大娘,卻並沒有要回學堂的意思,但到朝車板這邊走了兩步,“殷姑娘。”
剛剛還在跟大娘們討論新夫子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才遲遲未婚的殷樂心跳都急了一拍。
她強裝鎮定,衝他輕點了點頭,算作迴應。
別處殷樂不知道,但劉家村因爲女工能頂半邊天的原故,男女大防的觀念已經越來越淡,看甄玉白一副等着要跟她講話的架勢,殷樂連裝羞澀不下車的機會都沒有。
車上大娘們還要繼續進村呢,見甄玉白來喊殷樂,爲了不耽擱自己的時間,戲謔笑着將她推下了車。
馬車噠噠往前繼續進村,車上幾位大娘曖昧的衝殷樂擡了擡下巴,男未婚女未嫁,又都是‘大齡’,簡直不能再般配了!
殷樂尷尬得要死,當然了,心虛更多,她手裏可揣着他們的底細呢。
甄玉白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容,但那雙眸子像蛇一樣盯得她發毛。
“夫子有什麼事嗎?”殷樂往後退兩步,拉開距離,尷尬又不失禮貌的詢問道。
甄玉白並沒有繼續靠近,停在原地笑着問她:“殷姑娘你買的東西呢?我看大嫂們都是大包小包的,鄉下地方進城一趟不容易,且看着天氣明日就要下雪了,再想進城只怕得等上好些時日,你沒買點什麼帶回來嗎?”
半根糖葫蘆已經在路上就着八卦喫光了,殷樂心中懊惱自己辦件事都沒辦好,這就被抓包了。
不過甄玉白顯然也沒什麼證據,此番不過是試探她罷了。
殷樂心思一轉,佯裝警惕,提防道:“我與夫子也才見過兩三面,夫子關心得是否有些太過了?”
“難道我回家去見自己家人也要同夫子交代一聲嗎?”
說着,眼睛上下把甄玉白一掃,一副你不懷好心的譴責模樣,側步越過他就準備走。
“殷姑娘!”甄玉白語調沉了沉,突然喊了她一聲。
殷樂沒回頭,腳步也沒有停下,大步往前走。
卻聽身後傳來一聲提醒,“你鞋面上有兩滴紅痕,是血嗎?”
殷樂趕緊低頭看去,自己淺青色的布鞋上,兩點黃豆大的血漬像是兩朵細細紅蕊。
登時頭皮一麻。
是她拿石頭砸死白鴿時濺出的血滴。
“師父!師父!”
殷樂一路哭着臉跑進師父院裏,彷彿身後有鬼在追,躍過大門高高的門檻,措不及防被絆一跤。
一道灰色身影閃現,伸出手臂託了她一把,殷樂這纔沒有摔個狗喫屎。
殷樂站穩擡頭,見是面無表情的阿旺,衝他道了一聲謝,便朝堂屋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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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瑤聞聲,打開了屋門,溫暖的炭火氣息涌出將殷樂籠罩住,她舒服得嘆出一口氣,有了溫暖相比,這才發現自己手腳冷冰冰。
“怎麼了?有鬼在追你?”劉季從走廊角落探出頭,眼睛四處瞟,尋找鬼的痕跡。
殷樂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苦笑,“師公不要取笑我了,是那甄玉白,我一進村他便將我截下試探了我一番,定是發現我進城是爲了調查他去的。”
“師父!”顧不上師公,殷樂趕緊把自己藏在懷裏帶回來的迷你小信筒遞給秦瑤,“這是我從信鴿上取下來的,沒了信鴿,信送不到,他們很快就會發現了吧?”
“不會。”阿旺走上前來,“爲了確保信能夠送到,一般會準備三隻以上的信鴿,每隔上一段時間就放飛,就算中途被獵人誤射丟失一兩隻,也屬正常。”
殷樂頓時鬆了一口氣,感激的衝阿旺點點頭,表示又學到了。
秦瑤拿着信筒,示意二人進屋說。
關門之際,劉季側着身,好似一條滑溜黃鱔一樣嗦了進來,“娘子我來關門。”
他笑嘻嘻,根本沒等她開口喊他滾,就已經自己加入,關上堂屋的門,來到火盆邊,攏手在凳子上坐下,桃花眼亮晶晶,一副準備探聽祕密的興奮模樣。
秦瑤淡淡瞥了他一眼,到底是沒有把他攆出去,示意阿旺給殷樂倒杯熱茶暖暖身子,自己也坐下,就着桌沿照明的燭臺,將殷樂帶回的小信筒打開。
裏面是一張折迭得很小的捲紙,徐徐展開,只見上面寫着一行簡短的字:請閣下回稟太子殿下,我等已見到先生,不日將護送先生返京。
看信的功夫,殷樂已經探出自己的鞋面,指着那兩處被甄玉白髮現的豆大血漬,自責又懊惱,請求師父責罰。
如果是阿旺這麼辦事,秦瑤肯定要罰。
可這是自己的親親徒弟,人家又沒有什麼經驗,還能帶回來這麼重要的信件,已經相當不錯了。
秦瑤不但沒有責罰,反而鼓勵的拍了拍殷樂的肩膀,“沒事,甄玉白其實並不重要。”
看了那信紙上的內容,她就知道甄玉白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棋子而已。
甄玉白每次去蓮院沒來得及開口勸說,就被公良繚趕走了。
可寫信那人卻說出模棱兩可的話,很難不讓人以爲公良繚已經同意跟他們一起回京。
有此前提,“不日將護送先生返京”這一句就格外耐人尋味。
見秦瑤在鼓勵自己的小徒弟,把信放在桌上,劉季伸出手,將桌上展開的小小一片信紙拿過來,對着火光看了看,瞥見‘太子’二字,當即倒吸一口涼氣。
“我滴娘哎,這信上說的太子不會是當今陛下的兒子吧?”劉季驚訝看向面前這三個淡定得要命的人,“你們都不喫驚?”
阿旺點了點頭,語氣沒有什麼起伏的說:“我好喫驚。”
劉季狠瞪他一眼,“麻煩你裝得像樣點,就你這模樣,去南曲班不要錢給人唱曲都沒人要!”
阿旺:“大老爺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劉季氣得想給他那死人臉上一巴掌,不過他對自己的實力有正確認知,遂放棄。
繼續看信的下一行,劉季已經不止是喫驚了,眉頭簡直皺得能夾死蚊子。
最後一個字看完,自甄玉白到來後的種種怪事一起涌入腦海,這千絲萬縷的信息終於在這一刻勾連成一張密網,顯了形。
劉季又急又驚慌,“嘭!”的一拍桌:“好你個甄玉白,裝得這般無辜,竟要斷我師徒緣分,真卑鄙吶!”
“還有什麼叫先生已經同意,不日便要跟他們回京?”
“娘子。”劉季總是能最快速的抓到重點,擔憂問:“老師真要走了?”
秦瑤嚴肅的搖了搖頭,“不知道。”
身處公良繚那個位置,不是要或不要,而是能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