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清遙見狼牙還在給男子脫衣服,轉身走到了百里鳳鳴的身邊。
百里鳳鳴將手中的醫書攤開在她的眼前,飽滿的指尖指着其中一處晦澀的脈象,虛心地請教,“這裏是何意?”
範清遙對於醫術上從不糊弄,仔細地看了看纔是開口道,“無胃的脈象與無衝合意,應指博爲主要特徵,如脈來弦急,如循刀刃,一般指邪盛正衰,胃氣不能相從者。”
百里鳳鳴似瞭然地點了點頭,纔是看向她身後道,“你可以繼續了。”
範清遙疑惑轉身,正見狼牙纔是將剝光了衣衫的男子扔進了冒着熱氣的木桶裏,男子裸露在水面外的肩膀光澤瑩潤,搭在木桶兩側的手臂修長,只是在那本應該白皙的肌膚上,卻是佈滿着大大小小縱橫交錯的傷疤。
或者說,所見的肌膚無一有一處是好的。
至於其他的,均是隱藏在水下,範清遙並不得見。
驀地,範清遙一愣。
這纔是忽然明白了剛剛百里鳳鳴詢問她的用意。
一個從不鑽研醫術的人卻忽然問如此刁鑽晦澀的問題……
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範清遙無奈轉身,剛巧百里鳳鳴也在柔柔地看着她。
四目相對,百里鳳鳴倒是坦坦然,“非禮勿視。”
範清遙,“……”
哦,和着我還得謝謝你唄。
剛巧此時,少煊捧着一堆的藥材進了門。
屋子裏熱到讓人窒息的溫度,差點沒將少煊給憋到窒息。
再是看看怡然自得坐在窗邊的自家殿下……
被熱氣烘烤的少煊滿心只剩下幾個斗大的字。
愛情的力量果然偉大。
範清遙將藥材依次放入進熱氣沖天的水桶裏,待所有的藥材全部被浸泡在了水中,她纔是抓起男子的手腕仔細觀察着。
不多時,只見男子手腕的正中央,緩緩凸起了一個褐色的小疙瘩。
範清遙抓起火盆上烤着的剪刀,既快且穩地朝着那小疙瘩剪了去。
剪刀燙人的溫度可使得男子手腕上的傷口迅速被燙合,唯獨那被剪掉的小肉疙瘩,落在地上化成了一灘黑色的液體。
少煊噁心的皺眉,“這是什麼東西?”
範清遙淡然放下手中剪刀,“蝕心菇毒的餘毒,若想全部排出,需每兩個時辰如剛剛的方法將毒瘤剪掉,七八次之後才能徹底根除。”
少煊仔細地想了想,纔是又道,“蝕心菇乃七毒之守,長於溫度極低的懸崖峭壁之上,雖劇毒無比卻價值千金,西涼境內別說是生長這種東西,就是想要保存都是保存不住的。”
所以說,這個男子應當是西涼之外的人了。
範清遙對這個男子的身份並不感興趣,她救下他,一是她的職業所致,二是因爲他本性不壞,哪怕是在毒發的最後一刻還知道救下那個孩童。
留下狼牙看守在這裏,範清遙直接出門去了隔壁。
百里鳳鳴合上手中醫書緩緩起身,臨行時深深地看了那木桶之中的男子一眼。
“殿下。”少煊跟着百里鳳鳴走出屋子,從懷中掏出了一封密信。
這是他剛剛抓藥回來時從主城暗衛手中收到的,上面封着代表着權勢的金黃色封漆,而能夠使用如此亮眼明黃色的便只有那麼一個人。
百里鳳鳴打開手中密信,片刻後纔是吩咐少煊道,“讓店家準備一些飯菜,阿遙一直未曾喫飯,怕是該餓了。”
少煊點了點頭,轉身朝着樓下走了去。
百里鳳鳴望着範清遙走進隔壁屋子的身影,卻是站在原地止步未前。
屋子裏,孩童都是已經躺在牀榻上睡着了。
婦人一看見範清遙進門,便是趕緊起身要往地上跪,範清遙伸手拉住婦人,隨後走到牀榻邊,先行檢查着孩童的傷勢。
“血是流的多了一些,好在年輕氣盛,只需稍加修養並不大礙。”
婦人聽着這話,直接就是哭出了聲,“真的是謝謝姑娘了,今日若不是碰見了姑娘這樣的好人,我都是不知要如何給我兒看病啊!”
範清遙目色一頓,從藥箱裏拿出藥粉合白軟布,卻是不動聲色地詢問着,“怎麼,難道這彭城沒有醫館不成?”
婦人含淚搖了搖頭,“惹了花家,誰敢給我兒醫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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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清遙仔細給孩童包紮的姿勢不變,似疑惑道,“花家?”
婦人見範清遙並非是本地人,再想着花家在彭城做的那些事情本也不是什麼祕密,便是一股腦地說了出來,“姑娘有所不知,主城的花家那可是在皇上面前當差的,聽說更是還出了一個殺神老將軍,這些年花家便是仗着主城花家的光,在彭城可謂是無惡不作。”
範清遙不送聲色地頓了頓手上的動作,“你們爲何不報官?”
婦人無奈搖頭,“以前也不是沒人報過,只是不管多大的事情,最後都是不了了之,而且報了官的人都是要倒黴好久的,久而久之的,便是沒有人再去報官了,因爲就算是報了也沒用。”
範清遙光是聽聞婦人那既無奈又驚恐的語氣,便能夠想象得到這些年花家旁支在這彭城隻手遮天到了何等地步。
主城花家的榮光,是靠着花家男兒的獻血所洗刷出來的,那時花家該得的!
卻未曾想到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竟有人如此無恥地啃食着主城花家男兒用命換取來的榮譽,在彭城的地界上作威作福!
皇宮裏的那個人想要殺她,不過是因爲她在聯姻上鋒芒外泄。
故而,皇宮裏的那個人便是坐不住了,怕難以控制她從而想要殺人滅口。
這是那個人一貫的伎倆。
控制不住便斬草除根,對花家是如此,對她亦是如此。
既這般,她便讓皇宮裏的那個人知道,她可以爲他所用,甚至可以自斷手足又有何難?
況且,現在正好有送上門的造勢之材。
“呃……”
孩童似是睡飽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便是看見範清遙正是坐在自己的身邊。
愣了愣,他忽然就是笑了。
婦人嚇了一跳,趕緊去將孩童抱起,“小寶你笑什麼?你別嚇唬娘啊!”
孩童嘿嘿地眯着眼睛,“娘,仙女下凡了。”
婦人又是一驚,“胡說什麼?怕不是腦袋傷壞了?”
孩童生氣自己孃的不相信,噘着嘴指向一旁的範清遙,哪怕生氣聲音也是糯糯軟軟的,“我沒說謊啊,仙女姐姐不就是在這裏呢嗎?”
婦人抱歉地看了一眼範清遙,雖說這姑娘長得是極美,可這種話也是不能當面說出來啊,還仙女,我看你像個仙女。
孩童被自己娘兇的不敢再開口,只是那一雙黑溜溜地眼睛卻盯着範清遙看個沒完沒了,估計是光顧着欣賞了,就是連口水流過下巴都不自知。
婦人實在是沒臉再呆下去了,忙抱着孩童跟範清遙道別,“今日的事情當真是謝謝姑娘了,天色太晚就不打擾姑娘了,若是以後有機會的話,我定會好好感謝姑娘的大恩大德。”
範清遙並不提恩德的事情,只是看着那孩童腦袋上的軟白布叮囑着,“七日之內切記不要碰水,待結痂後會很癢,定要看仔細不要撓以防落下疤痕。”
婦人抱着孩童連連彎腰點頭了半天,纔是轉身離去。
孩童沒想到這麼快就走了,不甘心地趴在自己孃的肩膀上,看着身後的仙女姐姐,戀戀不捨地紅了眼眶。
驀地,他忽堅定地喚了一聲,“娘!”
婦人給嚇了一跳,“又怎麼了你?”
“我要趕緊長大,定是要娶神仙姐姐過門!”孩童說着,對着範清遙就是張牙五爪地伸出了手,“神仙姐姐你等着我,我一定會回來娶你的!”
婦人都是覺得自己沒臉見人了,這纔多大就惦記上了人家姑娘,腳下加快步伐,出門的時候連彎腰都忘記了,直把孩童的腦袋撞在了門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