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清遙正色看向百里鳳鳴,“你可知此番淮上一戰,朝廷從鮮卑手中繳獲數目?”
百里鳳鳴微微挑眉,“金銀過千萬。”
少林奕補充道,“聽聞淮上戰敗後,鮮卑三皇子親自寫信給鮮卑帝王主動提出聯姻,鮮卑帝王答應的異常痛快,皇上見鮮卑如此有誠心便不想把事情做的太過難看,所以並不曾仔細追究鮮卑上繳的數目。”
範清遙勾脣淺笑,“這便是鮮卑的高明之處。”
淮上並非大城,卻靠山喫山,其主城內所有的腐骨靈花均來自淮上。
腐骨靈花,味甘性平,歸肺,腎經,補腎益肺,止血化痰。
其一株方可價值百兩紋銀。
故,淮上乃是西涼十大富城之首。
鮮卑人侵佔淮上,大肆燒殺搶奪,其中獲利數目只怕驚天。
只怕鮮卑帝王能夠如此痛快的答應聯姻,以至於藩王抵達西涼後,面對西涼的步步緊逼,甚至是加倍索要貢品和城池都步步退讓,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婁乾以聯姻之明讓永昌帝退讓,爲的就是忽略上繳的數目。
而於面上,婁乾做的也是相當可以,千萬的金銀上繳足以讓永昌帝放下細查之心。
豈不知,婁乾早已中飽私囊,或許跟上繳給西涼的比起來,那些始終未曾見過光的東西纔是最爲價值連城的。
不然面對西涼的變本加厲,鮮卑又何以答應的那般痛快!
百里鳳鳴稍作思考便是明白其中因果,卻並未突兀開口。
花家男兒想要在淮上練兵,軍餉乃是重中之重,如若這次當真能夠一招將被鮮卑吞進肚子裏的東西摳出來,對於淮上練兵一事無疑不是雪中送炭。
阿遙既是將此事擺上檯面,怕已是有了思量。
範清遙見百里鳳鳴沒有開口的意思,才頓了頓又道,“鮮卑暗殺我之心路人皆知,既是如此,明日鮮卑想要取我首級必全力以赴,卻也給了我們可乘之機。”
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一處的時候,那麼其他的地方自就會懈怠。
林奕都是聽得懵了。
若是其他女子知道自己將會被暗殺,只怕嚇都是要嚇死了。
可是再看看清瑤小姐,從始至終那張面皮連色都是沒有變一下,更是還想要以自己爲誘餌給鮮卑來一個反掏心。
這心智,這魄力……
嘖嘖嘖……
不服不行啊!
斜靠在木牀上的百里鳳鳴目光溫柔從容,“阿遙可已知東西藏在哪裏?”
範清遙不打誑語,“當然。”
“那便就按照阿遙說的辦吧。”如今這局勢百里鳳鳴但求穩妥,但他心裏也清楚,一旦範清遙決定要去做的事情,無論是誰也無法阻止的。
如果滿足於阿遙想要一箭雙鵰的心思,才能讓她徹底放下防備聽信於他,那麼這個險還是值得冒一冒的。
範清遙想要私自囤兵的心堅如磐石,自不會放過如此良機。
不成功,便成仁。
又是在營帳內小坐片刻,將一切事宜全部談妥,範清遙纔再是傾身靠近,伸手按在了百里鳳鳴手腕上跳動的脈搏。
短脈而往來流利,如循荷露,乃爲滑短脈。
“酒食痰熱生溼熱,痰溼,故津液蒸灼,以後還是少飲酒爲妙,尤其是喝到不省人事。”範清遙平靜收回手,緩緩起身。
百里鳳鳴微微一笑,睨視着她的目光隨着她的起身而揚起,“我倒是希望以後還有機會不省人事。”
範清遙,“……”
你還是閉嘴吧。
範清遙走出營帳,方可見鮮卑營地那邊仍舊燈火通明。
淮上一戰,婁乾手下的將士早已死傷盡絕。
如今這些隨行軍,表面上對婁乾恭敬,實則卻並不完全聽從婁乾。
此番婁乾殺死鮮卑隨行軍,無疑不是親手澆滅了鮮卑隨行軍的軍心。
婁乾自知其利弊卻無暇顧及,只盼着明日能夠手刃範清遙,已解自己的心頭恨。
營帳內,笑顏被掛起於半空之中,口中塞以麻核。
在婁乾的注視下,幾名隨行軍不斷地在笑顏的身上施加各種酷刑。
雲安郡主坐在一旁,於燭光之中雙目圓瞪,看着笑顏被折磨到生不如死的模樣,興奮的毫無睏意。
一夜無眠。
第二日天未亮,大軍已整裝待發。
婁乾命人將囚禁着笑顏的籠子蓋以黑布,以貨物爲由,再次裝進了自己的馬車內。
範清遙所乘坐的馬車車輪卡死,爲了不耽誤大軍前行的時間,百里鳳鳴邀請範清遙乘坐在了自己的馬車上。
寅時,大軍前行。
似是因爲昨日變故太多,又似是因爲每個人都各有算計,今日大軍之中的氣氛異常沉悶,就連前行的腳步都沉重異常。
馬車裏。
範清遙透過車窗外看向幾名公然於行軍途中竊竊私語的西涼士兵,眉頭微蹙。
行軍途中如此公然交頭接耳,西涼少將更是放任縱容。
西涼的士兵見少將策馬路過並未曾呵止,聲音便是愈發地嘈雜。
“真是不知道太子殿下究竟是如何想的,竟對鮮卑如此卑躬屈膝。”
“咱們這位太子殿下本就是個不問世事的病秧子,聽聞以前在東宮根本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如果不是皇上顧及着甄昔皇后,只怕早就將其廢除了。”
“如此廢物一般的太子,若當真繼承大統,倒不如早些死了的好。”
幾名士兵的議論聲不斷。
其他的士兵雖未曾參與,可臉上同樣露出贊同且譏諷的笑容。
範清遙靠於車窗靜默觀望,心中震顫。
如此堂而皇之的議論當今太子殿下……
他們藐視的哪裏又是軍威,根本是此番帶兵出行的人!
只怕此番回主城後,這些話會原封不動地傳進皇上的耳朵裏。
“阿遙什麼時候也會在意我的事情了?”
百里鳳鳴輕聲開口,範清遙循聲回眸,只見他正將一杯茶推於她的面前。
範清遙垂眸看着面前的茶盞,並未拿起,“這便是你想要的結果?”
一個當初能躲開皇上暗中埋伏在西郊府邸外所有探子的視線,公然闖入她閨房出現在她面前的男子,可見其武功之深。
如今外面的那些閒言碎語連她都是能夠聽見,百里鳳鳴又如何不知?
百里鳳鳴自然明白,睨視向她輕笑,“算是吧。”
範清遙的眼中難得多了一分驚訝。
身爲皇子自都希望被人所擁戴,如此才能更好的在朝堂站穩腳跟。
如百里鳳鳴這般自損名聲的,倒是真的聞所未聞。
雖然範清遙已跟百里鳳鳴暗中達成協議,花傢俬兵暫且歸屬百里鳳鳴,但範清遙可不認爲百里鳳鳴因此便狂妄自大。
百里鳳鳴端起茶盞輕輕一抿,神色淡然,“花家失勢,軍中早已改頭換面,父皇早已將心腹安插進軍營之中,只是那些在明的是父皇所知的自己人,但是在暗處的那些究竟是誰的人就未可知了。”
範清遙反應極快,“你想要藉此蟄伏?”
皇上疑心病晚期,百里鳳鳴若是想要讓皇上安心,定是要做出頹廢窩囊之態,如此才能夠讓皇上以爲自己好控制。
百里鳳鳴從未曾打算瞞着範清遙什麼,“是,也不是,在父皇心裏我已然是個天生的傀儡,父皇的心腹又怎會不知?反倒是那些對我毫不知情的人,纔會對我失望甚至是故意揚言擾亂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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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鳳鳴回到主城的同時,此番出行發生過什麼會如數傳進皇上的耳朵裏。
包括現在外面那些士兵交頭接耳所有言辭。
皇上可以容許自己在軍中動手腳,但是絕不准許旁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搞動作。
若是讓皇上知道,有人如同他一般往軍中塞入眼線自不會容忍。
想必用不了多久,軍中就會清理門戶。
百里鳳鳴根本就是想要藉助皇上的手,除掉軍中隱患。
好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