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清遙艱難地支撐着受傷的小腿,一步一穩地走到營帳口。
結果剛掀起簾子,就是看見了站在外面的林奕。
林奕如實道,“屬下奉殿下命,接清平郡主前往主營帳。”
範清遙本是想要叫個人回絕了宴席,聽着林奕的話卻是改口道,“太子赴宴了?”
林奕點了點頭。
範清遙心中一頓。
西涼跟鮮卑聯姻聯盟,面上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水深處仍舊風起雲涌。
一國太子護送他國皇子回主城已是屈尊降貴,想來若非不是皇上急着對她出手,斷然不會讓百里鳳鳴隨行前往鮮卑。
滅自己威風,助他國威武的事,再是昏庸無能的帝王也做不出來。
況且,西涼與鮮卑一直旗鼓相當。
但是對於婁乾的邀請,百里鳳鳴卻是答應了,如此……
只怕不單單是婁乾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是百里鳳鳴也另有居心纔是。
心思念轉之餘,範清遙主動將手遞給了林奕。
對症下藥藥到病除,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範清遙不能錯過任何瞭解和揣摩百里鳳鳴的機會,只有這般,若百里鳳鳴當真將刀子戳向她的軟肋,她才能及時防範。
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是她用命學到的。
營地內,旗幟在夜風之中獵獵作響。
將士們飲酒高歌,大口喝酒,大塊喫肉,其樂融融,熱鬧非凡。
馬棚裏,一直藏身於馬車下的笑顏,聽着營地裏震耳欲聾的聲音,再是承受不住地解開了一直纏繞在身上的繩子。
重摔在地,笑顏疼得呲牙咧嘴,小心翼翼地爬出馬車,看着偌大的軍營,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去哪裏找自己的三妹妹。
就在笑顏悄悄走出馬鵬,想要先往印着西涼旗幟的營帳方向摸索時,忽然一把長刀就是由後面架在了笑顏的脖子上。
“哪裏來的毛頭小賊!”
笑顏小心翼翼地回頭看去,當觸目到那士兵盔甲上的標記,只覺得手腳冰涼。
主營帳內,燈火通明。
百里鳳鳴坐於主位,婁乾帶着藩王坐於下首。
林奕攙扶着範清遙剛一走進進門,婁乾就是似笑非笑地道,“我若是沒記錯,這爲少將似是西涼太子身邊的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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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奕主動開口,“清平郡主有傷在身,屬下奉命行事而已。”
藩王大刺刺地笑着道,“沒想到西涼太子殿下還是個憐香惜玉的,倒也是,這清平郡主姿色過人,就是雲安郡主都是比不得的。”
百里鳳鳴似有慍怒,重放下手中酒盞,“孤最厭煩的便是吵吵嚷嚷舌燥的女子,只是孤就算身爲太子,也不好過問鮮卑的事情,所以明日還請鮮卑三皇子好生勸說勸說雲安郡主了。”
藩王神情閃爍,“那雲安郡主可是西涼人啊,聽聞還是西涼皇上親弟弟之女。”
百里鳳鳴看似討好地對着婁乾笑了笑,“宣兵奪主乃小人所爲,父皇既安心將雲安郡主交由鮮卑照顧,孤自不會在鮮卑三皇子面前稱大。”
如此的阿諛奉承,自降身份,只怕永昌帝看見都要被氣到吐血三升。
範清遙看着百里鳳鳴俊美臉龐上那惟妙惟肖的表情,彷彿將委曲求全刻在骨子裏的模樣,連她都是忍不住心生陣陣輕蔑和厭惡。
婁乾又是仔細地端詳了片刻百里鳳鳴的表情,纔開口而笑,“能得西涼太子如此重視,倒是讓我不勝得意了。”
百里鳳鳴趨附而笑,先行舉起了酒盞。
範清遙在林奕的攙扶下,坐在了婁乾的對面,面對百里鳳鳴和婁乾之間的虛與委蛇面色平靜淡然,完全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今日百里鳳鳴不聲不響將雲安郡主的馬車移到鮮卑隊伍之中,只怕是引起了婁乾的猜疑和主意,故婁乾設下此宴試探。
如此可證百里榮澤跟婁乾暗中勾結,聯繫至深,不然婁乾又怎知百里鳳鳴的性格與作風不符故此設局。
範清遙能夠看透婁乾此舉,但卻猜測不出百里鳳鳴的用意。
外面篝火上的烤羊已熟透,將士們將其割成小塊端給主營帳衆人。
那跪在範清遙身邊的小兵不知是害怕還是怎麼,竟是在放置盤子的時候,不小心碰翻了矮桌上的酒壺酒盞。
“小的該死,罪該萬死!”士兵蜷伏在地,膽戰心驚地求繞着。
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都朝着這邊看了過來。
範清遙在聽見這士兵聲音的時候,五指就是驀地攥緊成拳,不過很快她便是又鬆開了拳頭,看向那士兵道,“無礙。”
語落,彎腰去撿掉落在地的酒盞和酒壺。
士兵見此,更是嚇得渾身顫抖,忙伸手去搶着撿,“不敢勞煩清平郡主。”
似是真的太過驚慌了,連範清遙已經撿起的酒盞又是搶走了去。
就在兩個人雙手碰撞時,那士兵迅速在範清遙的手掌寫下幾個字,隨後恭恭敬敬地擺放在了矮几上後,纔是彎腰退出了主營帳。
範清遙感受着掌心那見見消失的餘溫,心臟狠狠一窒。
她早已聽出那假扮士兵的人是狼牙,又怎能不明白狼牙留下的訊息!
二追不見。
花家小女兒按大小排位,二便是笑顏。
追而不見……
笑顏追隨大軍前行,但是緊隨其後的狼牙卻並沒有找到笑顏!
範清遙胸腔震動,只覺得渾身發麻。
大軍一旦發現女眷潛入,早就是稟報了上來,可是現在坐在這裏,還能夠聽見營地上將士們的歡聲笑語,又哪裏像是發現了不速之客的徵兆?
除非……
抓走笑顏的人根本就未曾想要聲張。
百里鳳鳴……
婁乾……
到底是他們之中的哪個!
範清遙狠狠壓住心裏的震顫,平穩擡頭,結果就是撞進了婁乾那雙陰騭的眼中。
四目相對,婁乾先行勾脣而笑,“清平郡主可是哪裏不舒服?”
範清遙不動聲色地抿了口茶,“鮮卑三殿下多慮了。”
婁乾看似不經意地又是看着範清遙淺淺一笑,實則那雙鷹一樣的眼睛,卻始終盯着範清遙那舉起茶盞的手。
見範清遙手臂平穩,五指鬆弛,並無緊張之意,這才收回了目光。
一鮮卑士兵,忽然走出了營帳之中。
範清遙在看見那士兵走向婁乾的同時,再次捏緊了手中酒盞!
藩王醉醺醺的眉眼,落在了範清遙攥緊的五指上,瞬間清醒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