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 鬼火罩頂鎖命口令 2
那銀蝶一下子飛到一旁隱了。谷子睜大了眼,答道︰“我……我去尿尿!”
戚容嗤道︰“小孩子就是多屎多尿的!”不理會了。谷子摸到一邊,又小聲道︰“破爛哥哥,破爛哥哥!”
謝憐在屋頂上道︰“……叫道長就好。破爛哥哥這個,有點奇怪哈哈哈……谷子。你爹抓的那幾個人,很可憐,而且他們是別人家裏的下屬,別家主人會追著你爹打的,你能幫忙放走他們嗎?”
谷子道︰“我知道!是騎大黑牛的神仙家的人!”他抓了抓頭髮,道,“我也想放的……但是,我爹病了,他說他一定要吃人肉才能病好,吃人肉是很正常的事,我還小,等我長大了再教我吃。我覺得好像不太好……”
這豈止是不太好!謝憐心道好險好險,跟在戚容身邊太久,谷子已經開始隱隱有點歪了,再讓他被帶歪下去,說不定就習以為常,接受吃人肉也很正常的思路了,忙道︰“非常不好!吃人肉會生很嚴重的病,被吃的人的鬼魂都會纏上你和你爹,日夜糾纏。你爹不是病了,他只是嘴饞不肯戒,你要想辦法,千萬不能再讓他吃了,不然你就成沒爹的孩子了!”
谷子道︰“那要怎麼辦啊!”
花城對謝憐道︰“哥哥,我來。”
他對著銀蝶說了幾句,谷子在那邊聽著,努力記著。說完了,花城又抬頭,對謝憐道︰“先把宣姬引開。”
屋內,宣姬道︰“我還是看這個人很可疑,他說他是雨師下屬,可他滿身鬼氣,我看多半沒說實話,我再問問他。”
見谷子溜一邊去了,戚容剛好背過身繼續啃手,含含糊糊地道︰“隨便你。”
別看宣姬遇上裴茗就發瘋,別的時候,她可比戚容要心細多疑,畢竟是女子。而且谷子還有點怕她,有她在場,更容易露餡。謝憐點頭,道︰“如何引開?”
二人對視一眼,再次不約而同︰“裴將軍。”
謝憐雙手合十,道︰“沒有辦法了,暫時請他犧牲一下吧。裴將軍,大家得救後都會感謝你的。”
花城銀護腕的紋飾上又化出一隻,飛到謝憐耳邊,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正是裴茗,原來花城臨走前還是留了幾只銀蝶,把那邊的聲音傳了過來。謝憐凝神聽了一陣,小聲道;“截取一下,就選這幾句……”
宣姬背對窗邊,牢牢盯著引玉質問。引玉和和氣氣地道︰“我在雨師鄉負責接濟無路可走的餓鬼,當他們遊蕩到門前,我就送他們一把米,再送他們好生上路,所以身上才沾有鬼氣。”
其餘俘虜才是真正的雨師鄉農人,雖然雨師鄉的確有這樣的救濟者,但絕對不是他,明知他在胡說八道,但誰都沒吭聲。戚容嚷道︰“呵呵!我也是餓鬼,怎麼不接濟接濟我?才吃了幾個人就追死追活,小氣鬼裝什麼窮大方?”宣姬則不以為然,道︰“天下餓鬼這麼多,接濟得過來嗎?做姿態罷了。”
這時,一隻斂了光的銀蝶無聲無息地飛到她身後,一閃而隱,所有俘虜都看見了,但仍是很沉得住氣,全都默契地裝作沒看見。宣姬還要發問,忽然隱約聽到了一個男子的聲音︰“……既然如此,先把這老……你還有……沒有?來幾條……”
這段的原句,是“既然如此,先把這老鼠烤了吧。你還有蛇沒有?來幾條。”
謝憐聽到裴茗說這句話的時候,心內是震驚和同情的。一定是有食屍鼠爬到那邊被裴茗打死,當成普通的老鼠準備給裴宿加餐了。這老鼠吃了沒問題?看來一定得趕快回去。但是被花城模糊了幾個字後,效果很迷,好像有點意思,又好像聽不出什麼意思。宣姬聽了,渾身一震,猛地回頭,然而,那銀蝶狡猾靈活得很,本來就沒發光,她一回頭,早就撲閃一下閃一旁躲起來了。宣姬驚疑不定,回頭質問那幾個俘虜︰“你們剛才聽到什麼東西沒有?看到什麼沒有?”
引玉帶頭,眾俘虜連連搖頭。戚容滿嘴是血地回過頭來︰“你聽到什麼了?”
宣姬微微迷茫,道︰“我好像……聽見了裴茗的聲音。”
戚容道︰“你幻聽吧?我沒聽見。”那銀蝶離宣姬近,別人可聽不見它傳來的人聲。宣姬懷疑道︰“是嗎?我總覺得……他可能就在附近。也許,這就是心靈感應?大人,不然,我再出去看看?”
沒想到這麼容易,謝憐暗暗握拳,對花城一笑。誰知,戚容卻潑了盆冷水,道:“嗐!你剛才不是已經出去過一趟了嗎?什麼心靈感應,我看就是幻聽。你一天有事沒事想他八百遍,當然容易幻聽。”
看樣子宣姬有點被他說服了,半信半疑地留了下來。雖然失敗,謝憐卻並不氣餒,因為他還截了幾句。宣姬正要繼續質問引玉,就再次聽到了裴茗的聲音︰“……你這個小笨蛋!過來,我教你。”
隨即,是一個少女的聲音︰“……算了裴將軍,我做過一次,有經驗了,還是我來吧……”
那當然是裴茗在指導半月如何烤食屍鼠給小裴吃了,然而,落到宣姬耳朵裏 ,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她尖叫一聲,雙目登時充滿血紅,頭頂的鬼火高漲一波,彷彿她心內的妒火一般熊熊燃燒,撕扯著自己的頭髮道︰“是他!!!沒錯,一定是他,他一定在這裏,我感應到了,我的心感應到他了!!!裴茗!我要殺了你!!!”
她一邊尖叫一邊拖著兩條斷腿“跳”了出去。戚容破口大罵道︰“喂!喂!宣姬!媽的!腿斷了還跑這麼快!為了匹種馬,至於嗎!”
謝憐望著宣姬跌跌撞撞、歪歪扭扭消失的背影,卻微感悲涼。花城大概以為他擔心神殿那邊幾人的安全,道︰“不必擔心。死靈蝶會把她往反方向引,就算她找去了,有若邪保護,她也進不了圈子。我們這邊速戰速決。”
宣姬退了,就輪到谷子登場了。他站起來,把滿是泥巴的雙手在屁股上擦了擦。謝憐還是有點擔心,道︰“真沒問題嗎?”
花城淡聲道︰“哥哥,信我。這招不行,退而求其次,還有備選法子。大不了先讓戚容這輩子都沒法再開口說話,再慢慢想法子。”
“……”
谷子進到屋裏,戚容已經把手上的血都吃乾淨了,看見他就道︰“兒子,過來給你老子捶腿!”
於是谷子就上去給他捶腿了。乖乖地捶了一會兒,他道︰“爹,角落裏的這些人,為什麼明明沒給繩子捆著,卻都不敢動呀?”
這一問,戚容可來了精神︰“嘿嘿,當然怕你老子我怕得雙腿發軟走不動路了!”
……”
谷子眼楮和嘴巴都張得圓圓的,道︰“這麼厲害?!”
戚容的虛榮心獲得了極大滿足,道︰“那是!聽好了,今天就叫你知道你老子我有多厲害!看到那團火沒有?只要我一聲令下,嘩的一下他們就會通通被燒死,他們當然怕我!有兩個小鬼,你記住。”谷子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戚容道,“他們一個叫花城,一個外號黑水,是兩個沒什麼本事的玩意兒,小人得志走了點狗屎運,其實根本名不副實。名不副實什麼意思你懂嗎?我教你,這是個成語,意思就是他們表面上看上去很厲害,其實論實力根本比不上我。”
谷子懂似非懂,道︰“哦……”戚容接著道︰“他們不就是運氣好嗎?我要是有他們的運氣,我比他們發達十倍!等著!這次你老子我一定要闖過這一關,馬上就要打腫他們的臉了!誰都別想再瞧不起我,只有我瞧不起別人的份兒!”
他意氣風發,振臂高呼,雖然谷子壓根沒懂他說的誰、什麼意思,但還是很給面子地道︰“爹,你一定可以的!”
………………”
謝憐在屋頂上,一把捂住了臉。
戚容這番高論,是在讓他不知道說什麼好。想到怎麼說戚容也是他表弟,真的覺得很丟臉,對花城道︰“三郎,這……他……我……”
花城假笑了一下,道︰“哥哥不必在意。他金句太多了,這不過是冰山一角。”
說實話,自古以來,天底下的男人就沒有不愛吹牛的。一陣風把飄香院姑娘的手帕子吹到他手上了,回頭就說自己被傾國傾城的名妓糾纏癡戀;給皇帝的小老婆的舅舅的孫子的表弟的小老婆提鞋擦凳,出去必然變成他在皇親國戚府上當重要管事,地位舉足輕重。因此,不愛吹的男人才顯得難能可貴。
而愛吹牛的男人,第一,喜歡對女人吹,第二,喜歡對兒子吹。猶記得謝憐小時候,他父親也經常用各種隱晦或不隱晦的方式告訴他自己在政務上的各種豐功偉績,正是因為如此,他從小就深信父親是個英明無比必將流芳百世的君主,後來發現不是的時候,才會有種“你也不過如此”的感覺,落差極大。想到這裏,謝憐又搖了搖頭,不禁好笑︰“為什麼我會把戚容和我父親相較?”
真是莫名其妙,大概是因為都喜歡在兒子面前吹噓自己吧。不過,無論是他父親還是別人,起碼還是在正常的範圍內吹噓,戚容這已經是到厚顏無恥且理直氣壯的地步了。難怪連一向低調的黑水都對他十分嫌棄,見了就找個藉口暴打一頓。但謝憐還有點奇怪,怎麼只聽他罵別人,沒聽見他罵自己?
不過,謝憐也好像稍微有點理解為什麼戚容拖到現在還沒吃掉谷子了。如果對一個正常人或者有點年紀和閱歷的對象吹,對方未必買賬,就算表面上附和,大概還是讓人覺得不太有誠意,或者反應太油膩,詳見以前戚容手底下那群小鬼。而谷子的贊美卻不同,句句發自真心,他是真的覺得他爹天下第一厲害!
戚容大概好久沒吹得如此酣暢淋灕了,終於心滿意足,威脅道︰“你要聽話知道不?你不聽話,我也給你戴一個鬼火!”
谷子果然害怕,連忙捂住自己頭頂,道︰“不要,我不要戴……對了,爹。”他記起了花城和謝憐教他的,戰戰兢兢地道︰“這、這個綠色的火戴上去了,你就弄不下來了吧?”
他要是問戴上去了,你還能弄的下來嗎?戚容未必實話實說,但他問的是“你就弄不下來了吧?”這是一句質疑,當然是花城和謝憐教的。戚容當場就一腳踢飛了一個石化人中空的頭顱,道︰“屁話!老子想鎖就鎖,想解就解!看著!爹這就解一個給你看著!”
說完,他就指著一個農人喝道︰“狗日的謝憐!”
謝憐︰“……”
花城︰“……”
那農人頭上的鬼火熄滅了,一躍而起,然而,沒跑幾步,戚容呸的一聲的,又從嘴裏吐出一團綠油油的鬼火,罩到了那農人的頭頂。戚容哈哈大笑,拍著谷子的頭道︰“怎麼樣,你老子我厲害吧?”
謝憐在屋頂上抹了把汗,花城看似冷淡卻語音森然地道︰“這廢物是想再廢的更徹底一點吧。”
他手指骨節似乎在哢哢作響,謝憐則道︰“還好,還好。比想像的要容易就套出來了!”原本他們還教了谷子許多應對的套話,看來都用不上了。難怪戚容剛才一直不罵謝憐,原來是把罵他的話設成瞭解鎖口令,當真情感深沉。至此,二人無需再藏,當即打破屋頂,一躍而下!
一聲巨響,戚容嚇得從椅子上跌了下去︰“什麼人?!什麼人?!”定楮一看︰“狗、狗……”大概本來想罵,但想起這是要緊的口令,連忙捂住了嘴。角落裏的農人們道︰“他剛才好像把口令喊出來了,要不然……我們試試看能不能相互解鎖?”
“是啊,罵一聲就是了吧,雖然感覺好像對不起謝憐這個人,不過他人又不在這裏,應該沒什麼吧!”
引玉則道︰“不管他本人在不在我建議你們都最好不要喊這句話,不然後果肯定比現在更嚴重……”
那邊,戚容一把抓起谷子擋在自己身前,改口道︰“狗上身的謝憐!你不要臉!偷聽!卑鄙!”
謝憐鬱悶道︰“狗上身是什麼玩意兒?”
戚容又道︰“就算你們知道了口令也沒有用!難道你們會自己罵自己嗎?難道你們甘心聽別人罵自己嗎?”
聞言,花城臉色更為陰沉,指節間又哢哢響了兩聲,看來是在忍了。謝憐卻莫名其妙,道︰“會啊。這有什麼?”說完就毫不猶豫地重復了五六次那個口令。因為一聲只能解鎖一個人。眾俘虜已經知道他就是口令裏罵的那位了,見狀都忍不住在心裏豎起了大拇指︰“真漢子!”
然而,他們頭頂的鬼火鎖卻並沒有解開。謝憐微微色變,戚容狂笑道︰“哈哈哈哈哈!上當了吧!不是我本人解鎖沒有用的!你白罵了!哈哈哈哈哈……”
一隻銀蝶飛過谷子眼前,他眼皮眨了兩下,打起了架,不一會兒便睡著了。戚容仍在兀自狂笑,忽然被一袖子抽得轉了十八個圈子,砸進牆裏,脫口道︰“狗日的謝憐!”
罵完之後,引玉頭上那團鬼火消失了,引玉一躍而起,閃身撤出了一段距離。戚容立即捂住了嘴,謝憐和顏悅色地道︰“來來來,沒關系,不要壓抑自己,釋放你的天性,繼續罵。”
他一面這麼和和氣氣地說著,一面把袖子卷起來,抓住了他,這架勢真不知道要幹什麼。戚容聲嘶力竭地道︰“你打!打死我也不會再罵這句了!”
卻聽一旁花城的聲音森森地道︰“正合我意。”
戚容回頭一看,花城對著他露出一個假得不能再假的微笑,轉瞬即逝。下一刻,他的腦袋就被拍進了地下三寸。
……”
花城把他的腦袋從地裏拔出,他大吼道︰“你們敢這樣對我!我豁出去了,我要一把火把所有人都燒光!大家同歸於盡!狗花城!燒起來!”
看來,這句“狗花城”,就是和另一對配對的燒殺口令了。然而,他喊出之後,卻並沒有聽到任何人的慘叫聲,帶著疑惑睜開眼楮,只見那群農人都好好地站在對面,正在圍觀他。戚容愕然︰“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怎麼還沒死?快點死啊!誰給你們解的鎖?!”
謝憐道︰“你自己啊。”說著,指了指一旁一隻銀蝶,那只銀蝶正發出和他一模一樣的吼叫︰“你白罵了!哈哈哈哈……”
原來,這死靈蝶完全記錄和復制下了他的聲音,包括他那句口令,只要罵了一句,就能無限解鎖了。花城道︰“你自己上路吧,旁人恕不奉陪。”
又是一記暴擊,戚容被他一掌拍進了地心。
眾農人都圍了上去,道︰“這……這還撈的上來嗎?”
引玉跳下花城拍出的那個深坑,不一會兒,跳了上來,手裏拿著個綠色的不倒翁,道︰“城主,太子殿下,回收了。”
那綠油油的不倒翁齜牙咧嘴,翻著白眼,吐著長舌,彷彿在嘲笑誰,又好像在用生命嘩眾取寵,總而言之,品味奇差,小孩子看了都會嫌棄地丟到一旁。不知道是他本人特質決定了只能變成這樣,還是花城故意把他化成這樣的。花城道︰“這種東西別給我們。你自己拿得遠遠的就好。”
引玉道︰“是。”
說實話,謝憐也不太想拿著這個東西,把地上的谷子抱了起來。幾只死靈蝶從另一邊飛來,落在花城手背上,他低頭一看,道︰“我們得快回神殿去。”
謝憐猛地轉頭,道︰“神殿那邊出事了?”
170 怨女鬼妒火燒情心
花城微微舉手,托起那只銀蝶,送到謝憐耳邊。銀蝶撲閃間,他聽到裴茗的聲音從那邊傳來︰“小笨蛋,你有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
大概是裴茗久戲花叢的緣故,就算分明知道他對半月沒有那種意思,也讓人感覺微妙。半月悶悶地道︰“我不是笨蛋……聽到了。這聲音好奇怪,我覺得,應該不是花將軍他們回來了。”
當然不是!因為,那分明是宣姬斷腿在地上跳躍的“咚、咚”之聲!
沒咚幾下,便聽那邊兩人都沉默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女人“嘻嘻、呵呵、哈哈哈哈……”的狂笑之聲。
這笑聲在空蕩蕩的地下城中空空地回蕩,再通過銀蝶轉了一道傳來,略帶了點兒嘈雜,竟比近在耳邊還可怖。自然是終于見到裴茗、狂喜痛恨交加的宣姬在笑。
謝憐道︰“銀蝶不是把她往反方向引了嗎?”
花城則道︰“她比想像的要聰明。”
原來,宣姬一路追著死靈蝶狂奔,速度奇快,奔到了那條大街的盡頭,什麼也沒看見。畢竟她也是上過戰場的女將軍,立刻發覺自己被人引開了。照理說,她覺察之後應該馬上回戚容那裏,但她一心想找裴茗,於是直接往反方向奔去,把自己的上司戚容拋之腦後了。
謝憐莫名好笑,一言難盡,趕緊帶了幾名逃出生天的俘虜趕往城鎮中心的烏庸神殿。那女鬼宣姬等裴茗等了太久太久了,光聽這笑聲都能想像她此時此刻是怎樣一張瘋狂扭曲的臉孔。裴茗大概也被她震住了,驚了好一會兒,才道︰“你是……”
宣姬發出森森冷笑。誰知,頓了片刻,裴茗卻道︰“你是誰?”
……”
宣姬恨得聲音發尖發顫︰“你……你是在故意氣我麼?你居然問我是誰?!”
謝憐抹去額頭一滴冷汗,道︰“不是吧裴將軍……他到底是故意的還是真認不出來了?”
花城道︰“恐怕是後者。”畢竟,如果傳說屬實,那裴茗這幾百年來交好過的美女少說也上千了,怎麼會每個都記得住?何況還是大幾百年前的老相好。而且,上次與君山鬼新娘之亂,他也是交給小裴處理的,自己壓根沒出面,也沒看宣姬一眼。宣姬喃喃自語道︰“對。你就是在氣我。我可不上當。呵。想騙我說你不記得我,想騙我,呵呵。”
說完,她聲音又尖了,質問道,“這個小賤人是誰?你不是一貫眼光很高的麼!怎麼,這次打算換換口味啦?”
半月︰“?”
裴茗︰“??”
雖然兩人都發出了疑問的聲音,不過,這怨念的語氣似乎喚起了裴茗的記憶,他微微皺眉,道︰“宣姬?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謝憐這才想起,此時的宣姬,一定是一副披頭散髮的模樣。雙目是惡鬼的赤紅之色,一身大紅嫁衣,下擺骯髒不堪,在地上如一條鱷魚般緩慢而危險地爬行。他們方才見到的差不多就是這樣,實在無法把這樣的她和生前那樣英姿颯爽的女將軍聯系起來,也難怪熟人見了都要認不出來了。宣姬道︰“我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你居然問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還不都是你的錯,我這不都是為了你!”
花城道︰“她撲向保護圈了。”
謝憐道︰“不必擔心,若邪能扛住。”
果不其然,那銀蝶處傳來一聲驚叫,撲上去的宣姬必然被若邪彈開了,飛出十幾丈外,重新落入黑暗之中。只聽裴茗的聲音道︰“太子殿下這還真是個好法寶。改天我也煉個。”
謝憐心想︰“你要是知道是怎麼煉的就不會這麼說了……”念頭還沒消,裴茗又喝道︰“你幹什麼?!住手!”
宣姬喝道︰“你休想躲在裏面!”
轟隆轟隆!
謝憐一面疾行,一面愕然道︰“她幹了什麼?”
花城道︰“看樣子,她把神殿推倒了。石頭天頂塌下來了。”
原來如此。宣姬被若邪的保護圈彈開,進不去圈子,就把整座神殿都打塌了。謝憐道︰“裴將軍他們沒事吧?小裴和半月也都在的!”
花城道︰“沒事。裴茗把他們護住了。”
在石頂轟隆隆塌下來的那一刻,裴茗把裴宿、半月等人都護在身下。謝憐鬆了口氣,道︰“那就行,保護圈還是破不了的。”
那邊,裴茗怒道︰“你發什麼瘋?你就是把天打塌了你也進不來!”宣姬卻格格大笑起來,半月驚道︰“裴將軍小心!”裴茗道︰“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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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系列反應幾乎就發生在一瞬間,謝憐還在這一片混亂中聽到了利劍穿胸而過的聲音,毫無疑問,是裴茗中劍了。他道︰“怎麼了?!保護圈破了?不可能……等等,劍?”
剎那間,他終于明白宣姬的目的了。原來如此!
宣姬笑夠了,冷冷地道︰“誰說我要進來?”
另一個聲音也哈哈笑道︰“喂裴茗,看看這是誰?你的老相好來了!”
容廣!
宣姬打塌神殿,根本不是生氣之下混亂發瘋,也不是想要進入保護圈。她的目的,是砸碎半月放在圈子裏的那兩個鎮惡封鬼的陶罐,把裏面的鬼放出來,讓它們從內部突圍!
而容廣逃出罐子後,迫不及待地便化成劍狀,一劍捅了裴茗。裴茗似乎要將他拔出,容廣卻死活不肯,一劍穿在他身上,道︰“你休想!受死吧!”
裴茗咬牙道︰“另一個罐子沒事吧?!”內外夾擊,如果再多一個刻磨,那就徹底玩兒完了。半月道︰“沒有!刻磨還在裏面!”
形勢危急,謝憐微感焦慮,正要加快步伐,花城卻忽然頓住了腳步。謝憐愣了,回頭道︰“三郎?”
花城手背上棲息了另一隻死靈蝶,似乎在對他悄悄訴說著什麼。聽完之後,他抬起頭,微微一笑,道︰“哥哥別急。我看,我們不趕過去也行了。”
那邊,容廣在裴茗身上穿胸而過,宣姬則如同一條紅色的壁虎一般,抓住他的靴子,順著他的大腿爬了上去。她的衣著妝容和頭頂的鬼火都完完全全是個瘋癲女鬼的模樣,裴茗道︰“你……!”
宣姬喃喃道︰“裴郎……裴郎!……”這個姿勢,真不知道是要狠狠掐死他,還是要緊緊抱住他。忽然,她眼角餘光瞥到了裴茗護在身後的裴宿,想到上次就是這個冷淡漠然的武神抓了自己,咬牙道︰“這小雜種!”
說著就要一爪子下去,卻有另一隻手截住了她。兩只手腕同樣蒼白,定楮一看,卻是半月抓住了她。宣姬一見裴茗身邊有別的女人就燒心燒肝,道︰“我還沒要你這小賤人的命,你倒自己送上門來!”
說完另一手就朝半月腦門上抓去。然而,半月可不是那些老實乖乖等著給她撓死的小新娘,宣姬另一手也被她準確無誤地截住了腕子。宣姬生前是女將,自知比力量許多男人也要自愧不如,尋常的女子女鬼遇上她都只有被按著打的份兒,沒想到這小姑娘看起來瘦瘦弱弱一陣風都能吹倒,手勁卻大得可怕,似乎比她還要強悍,不但鎖住她雙腕不讓她動彈,兩人眼神一對上,宣姬更是吃了一驚。這小姑娘的眼神裏居然滿是殺意和狠勁兒,彷彿一片風沙刀光,令她想起戰場,一陣心悸,揮手甩開。半月抓了裴宿,翻到數丈之外,輕飄飄落地,道︰“放開裴將軍!”
裴茗身上的劍道︰“裴茗你真是好艷福啊,看見沒,兩個女鬼為你爭風吃醋啦!哈哈哈……”
宣姬整個身體像蛇一樣扭曲地纏在裴茗身上,十指鎖住裴茗喉嚨,冷聲道︰“你這個小情人倒是有點本事。”
裴茗咳出一口血,道︰“我沒有!她不是我情人。”
宣姬道︰“還想抵賴!不是你情人她為什麼讓我放開你?”
裴茗道︰“如果我老娘在這裏她也會叫你放開我,照你的意思是不是她也算我情人?”
怪只怪他為人輕佻,有事沒事管人叫什麼小笨蛋,宣姬嫉妒得要發瘋了︰“怎麼?不敢承認了?不是喊得很親嗎?你以前不是有了新歡就直接承認的嗎?一點都不在乎我的心,跟我坦白,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嗎?怎麼現在不敢承認了?!是你裴將軍開始怕死了?還是真的這麼喜歡她捨不得讓我動她一根手指啊?!”
神殿遠處,謝憐遠遠看了這一陣,感覺快看不下去了,回頭道︰“三郎,要不然,我們先上去救人吧?”
花城笑道︰“哥哥不必著急,有人會代替我們出面的。況且,就算現在我們上去了,宣姬還是掐著裴茗不會鬆手的。”
這倒也是,人質在手,就是不方便。引玉和幾個農人也看得很緊張,紛紛道︰“是啊,感覺那個女鬼因愛生恨,要發狂了。”“我看不會的,她肯定下不了手。來吃點瓜子嗎?”“再給我一把謝謝。”
謝憐道︰“各位怎麼還有心情吃瓜子啊?”
眾人道︰“這位殿下,你不也吃了很多了嗎?”
啊?”謝憐這才發現剛才看得入神時無意識接過了旁邊人遞來的一把瓜子,已經嗑完了,一把捂住額頭道︰“這,這可真是失禮了……”
那邊,裴茗已經受不了了,道︰“宣姬,你能不能別什麼東西都往那方面想,都這麼多年了,咱們好聚好散不行嗎?你這又是何必?”
宣姬掐住他脖子的雙手用力一勒,杏眼圓睜,道︰“你招的我,還想好聚好散?沒門兒!”
裴茗嘆道︰“你真是……一點都沒有變。就是因為這樣,咱們才不可能有好結果。”
宣姬猛地把臉逼到他眼前,怒道︰“我這樣?我哪樣?我是不夠美嗎?我是不肯把雨師國的布陣圖和機密給你嗎?是你自己拒絕了!你說不喜歡我要強,我連一雙腿都可以不要!我是不夠愛你嗎?!誰能比我更愛你!可是你呢?這幾百年來你連看我一眼都不肯!你什麼時候來見過我?!”
裴茗推開她湊上來的臉,喝道︰“就是因為知道見了你你就要發瘋我才不來!”
宣姬一把抓住他胸口的明光劍,往裏捅了幾寸,再抽出來,裴茗又嘔出幾大口血。宣姬喝道︰“說!快用你神官的名義發誓你今後會永遠只有我一個人,發誓你永遠也不會再看別的女人一眼,看一眼你就爛一顆眼珠子!”
容廣也幸災樂禍道︰“快說啊裴茗,說了你就能撿回一條小命了!”
裴茗罵道︰“閉嘴!他媽的。沒想到裴某沒死在戰場上也沒死在當世之絕劍下,卻死在個瘋女鬼手裏!”
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宣姬被他徹底激怒了,一把抓上他天靈蓋。謝憐實在不能再等了,道︰“三郎啊,我覺得情況有點危急了,你說的人趕得上嗎?趕不上還是我先吧!”
花城道︰“趕得上。哥哥看,這不就來了?”
他話音剛落,怒極欲狂的宣姬就整個地凝住了。
她彷彿是被什麼人施了定身術一般,從神情到動作,全都僵住了。裴茗已經被她抓著劍來回捅了五六次,血吐了滿地,而那邊黑暗之中,傳來一陣清脆的牛蹄之聲,不緊不慢,答答而行。不多時,一人騎著一頭黑牛出現在眾人眼前。
那騎著黑牛上的人是個青衣女郎,目光澄澈,神情沉靜。緩緩靠近,微微昂首,彷彿看到了很遠的地方。裴茗怔了怔,道︰“……雨師國主。”
那女郎淺淺低頭,看向他,神色不改,微微一笑,俯首回禮。
謝憐也驚了,道︰“雨師國主?”
花城道︰“不錯。上天庭現任雨師,雨師國的十六公主雨師篁,也是雨師國的最後一代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