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錦立刻感覺到了,下意識握緊了手裏的東西,轉頭看去。
站在他身後側的,是一個相貌平平的禁軍,臉色肅穆,沒有任何異常。
燕錦微微眯起眼,什麼也沒說,繼續往前走。
正廳大門敞開着,二老爺、侯夫人和二夫人,正在跟孟奇交談。
燕錦本來也想過去,此時卻改變了主意,他繞過正廳往後院方向走。
但沒想到的是,前院通往後院的路上,已經被禁軍封鎖。
看到燕錦走過來,禁軍立刻攔路:“燕公子留步,統領有令,搜查結束之前,任何人不得離開前院!”
燕錦暗暗握緊了手,皺眉道:“我要去如廁,這都不行嗎?”
兩名禁軍對視了一眼,側身讓路,“不敢。”
燕錦直接往前走。
身後卻傳來腳步聲,他眼角往後一瞥,果然有一名禁軍跟在他後面,明顯是要陪同了。
燕錦眉心擰了下,眼底閃過一絲陰霾。
沒想到有朝一日在自己家裏,竟還要被人監視行動,連上個茅房都被人盯着……
看得可真緊啊!
而禁軍越是看守嚴格,就越說明事情的嚴重性。
燕錦不敢在臉上表露分毫,索性將計就計,帶着身後的禁軍往茅房走去。
侯府的茅房跟民間百姓家自然不一樣。
是單獨建在房子裏的,進屋之後還有大堂和側廳,擺放着不少雅緻的裝飾品,還有驅散異味的薰香。
最裏面的隔間纔是用來上廁所的。
現在侯府裏所有下人都被集中到前院,屋子裏自然空無一人。
“你就在這裏等着吧。”燕錦冷淡吩咐了一句,就往隔間走去。
禁軍四處看了一圈,也不覺得有問題,便安靜等在外堂裏。
一進隔間,關上門。
燕錦的臉色立刻就變了,低頭看着右手裏握着的蠟丸。
用力捏碎蠟丸後,他從裏面抽出一張三指寬、巴掌長的紙卷,上面密密寫滿了細小的字體。
燕錦顧不上想這東西是誰送來的,集中心神,飛快看完了紙捲上的內容。
“怎麼會這樣……?!”
匆匆看完紙上內容,燕錦心裏就如驚濤駭浪一般,神情劇烈變幻,險些忍不住扯壞了紙條。
紙條上用簡短精煉的文字,將昨夜的諸多情況都說了一遍。
從雲蘇和五皇子遇襲,到鎮北軍活捉刺客,再到封城搜查,最後救回重傷的五皇子,剩餘刺客挾持雲蘇逃出京城……
一系列情況全寫明瞭,其中還夾雜了陛下急召,君長淵在御書房指認鎮南侯府,陛下扣押鎮南侯,下令刑部、兵部和禁軍徹查等等。
小小一張紙條,幾百個字,就將昨夜的風雲變幻囊括其中。
燕錦終於擺脫了兩眼一抹黑的狀態,同時也知道這張紙條是誰送進來的。
雪白的蠟丸表面上有一個隱約的印章圖案,不太明顯。
那是趁着白蠟還沒有完全凝固時,故意蓋上去的——是大長公主的私人印章,很少示人,只有燕家自己人見過。
大長公主其實是做了兩手準備。
她知道鎮南侯府現在被封禁,消息要遞進來很困難,哪怕春柳嬤嬤以她的名義過來“探望”,也不一定能順利見到燕家人。
所以,春柳嬤嬤那一行人,只是明面上的幌子。
——真正替大長公主送進消息的,是宮中的禁軍!
禁軍出動並不是祕密。
大長公主早就心知肚明。
而她身爲皇家公主,與宮內的聯繫本就密切,幾十年的人脈累積,自然不只有宮女或太監。
在宮中禁軍之中,同樣也有大長公主埋下的釘子。
這些不起眼的人脈,在尋常時候看不出作用,可一到關鍵時候,往往能發揮出奇效。
無論是傳遞消息,還是做點什麼手腳,都能神不知鬼不覺。
春柳嬤嬤特意帶着侍衛,坐着馬車,大張旗鼓地往侯府走一趟,其實就是故意做給鎮北軍看的。
她一定會被攔下,也一定進不了鎮南侯府!
但是沒關係。
宮裏的禁軍馬上就會趕到。
只要春柳嬤嬤拖延一會兒時間,等到禁軍來,雙方擦肩而過的一瞬間,情報就會轉交到某個禁軍手裏。
然後再通過禁軍,光明正大地送進侯府,神不知鬼不覺地交給燕家人。
蠟丸之所以被送到燕錦手裏,而不是二房老爺,倒不是特意挑的人選,而是二老爺一心想證明清白,走向正廳的速度太快,禁軍來不及跟他接觸,反倒是落後一步的燕錦有了機會。
而燕錦的反應也十分妥帖,察覺到手裏被塞了東西后,他忍住了沒有低頭看,很自然地離開前院,想去後院找個沒人的地方檢查。
結果,通往後院的路被禁軍給攔了,燕錦再次臨場發揮,不惜用“如廁”做藉口,才終於有了落單的機會。
如此謹慎的結果沒有白費。
在燕家其他人還被矇在鼓裏一頭霧水時,燕錦終於在鎮南侯、大長公主等人的暗中操作下,知道了所有事。
而以他的聰慧和敏銳,在看完紙條後的一瞬間,就立刻意識到了侯府的危機所在。
燕錦死死盯着紙條上的一句話:
“鎮北軍生擒刺客二人,連夜審訊,刺客招供爲南地匪徒,與鎮南軍有染……”
後面的內情已經不用看了。
就這一句話,足以讓燕錦明白,鎮南侯被陛下連夜扣押的原因。
“屠、老、大!”燕錦站在茅廁隔間中,雙眼崩裂出血絲,幾乎用盡渾身力氣才忍住了怒吼的衝動。
他咬碎了槽牙,聲音字字壓得陰寒扭曲,似從牙縫裏擠出來。
“一羣廢物,這麼簡單的事情,竟然給我辦成這樣!”
鎮南侯和大長公主都不知道,燕錦心裏還藏着一件事——他曾私下掌握了雲蘇的行蹤,並命令以屠老大爲首的一夥人,綁架擄走雲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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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倒不是要雲蘇的命。
而是將她關押起來,拖延時間,阻止雲蘇調查徐元珊的死因。
只要拖過了陛下規定的十日期限,徐元珊的謀殺案就能扣死在雲蘇頭上,讓她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等到那個時候,燕錦就有足夠的籌碼去威脅雲蘇,讓她交出五弟燕殊的解藥,強迫她與鎮南侯府和解。
這本來是環環相扣的一場局,目的就是打壓雲蘇,徹底解決鎮南侯府的困境。
——但是!!
燕錦打死都沒想到,這麼完美的一場局纔剛起步,就徹底亂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