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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塗筱檸睡得混混沌沌,以為還在巴厘島,翻了個身就下意識地去尋他,卻撲了個空,她睜開眼,望著左手邊空蕩蕩的床出了會兒神,然後下床,看到書房的燈還亮著,輕輕打開門。
他電腦開著,但已經伏案睡著了。
她退迴房間從櫥裏找到一條毛毯,然後輕手輕腳地走進書房,小心翼翼蓋在他身上,她看到電腦上的ppt,是他的第四季度工作計劃。
不知是有什麽心事,他睡覺時眉額都緊鎖著,塗筱檸伸手照著他的麵部輪廓臨摹了一下,很想去撫平他的眉,卻始終沒有真正觸碰到。
他終究還是離她太遠了。
她收迴手又退了出去,躺迴床上再也無法睡著,她開始百無聊賴地翻微信,指尖劃啊劃停在了許逢生之前發的部門合照上,她把照片保存了下來,然後打開編輯裏的截圖,截掉了其他人,隻留下了中間的他們。
她看了許久,指尖停在他臉上,像剛剛在書房那樣,隔著屏幕觸到了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又看了好一會兒。
除了領證時的那張木訥照片,這算他們結婚後的第一張合照吧。
塗筱檸出於禮貌,第二天到辦公室給趙方剛同學迴了條微信。
【抱歉,昨天手機沒電】
對方很快迴過來。
【沒事,你上班先忙,晚上再聊。】
塗筱檸放下手機揉了揉額,晚上再聊,可她是有夫之婦啊。
身後的辦公室裏有陣陣咳嗽聲傳來,塗筱檸下意識地朝裏望去,他盯著電腦還在忙碌,隻是止不住的咳嗽讓他時不時抬手掩鼻,似在隱忍卻又無可奈何。
塗筱檸眼底倏然收緊,是不是他昨晚在書房睡了一夜著涼了?那條毯子還是太薄了。
趙方剛抱著一堆材料從審批部迴來,表情沒了平日裏的嬉皮笑臉,而是蹙著眉頭有心事,他直接跨進紀昱恆辦公室,“老大。”
紀昱恆手上還在忙自己的事情,“嗯。”
“之前我磨了幾個月的上市公司,報的項目貸款被行裏卡了。”
“是什麽問題?”他咳了一聲。
“行裏意思是它關聯企業太多,懷疑資金是要給其中一家房地產用,我解釋了,還把所有關聯企業的情況摸了一遍,費了我一個月的時間寫了個集團報告,證實了貸款不會挪用到房地產,人家房地產項目自己就有十個億的貸款,還稀罕我們這一個億嗎?”
“審批人什麽意思?”
“我就找審批人來迴溝通,最後他被我纏得沒辦法,說不是他們審批部的意思,是審批總監的意思。”
審批總監,一個分行最大的審批決策者,通常由分行分管業務條線的副行長擔任,dr的審批總監是副行長林行長,所以這筆授信其實是卡在了林行長那裏。
紀昱恆又咳了一聲,“企業什麽意思?”
趙方剛撓頭,“企業無所謂,因為報授信的除了我們還是其他兩個銀行,他們有點貨比三家的意思,資金上,目前也不是太緊張。”
紀昱恆繼續打字,“那你就先放放。”
“啊?可時間不等人啊老大,為了趕在其他兩個銀行前麵,我可是玩命加班寫報告啊,國慶我都沒休息。”趙方剛心有不甘。
紀昱恆停下動作,“我的意思是,你在審批流程上先放放。”
“你的意思?”
“林行長的父親常年住院,你以企業的名義送些花籃和水果過去。”
“這會不會太唐突?”
“就是要唐突,讓他記住這個企業的名字,後麵的事情我來處理。”
趙方剛想了想,說:“知道了。”準備出去的時候他又關心地問,“老大你是不是感冒了?一直在咳嗽,這天換季容易得流感。”
紀昱恆捂著口壓低咳嗽聲,“隻是有點支氣管炎。”
“我去給你買點藥?”
他製止,“這是老毛病了,換季的時候就會發。”
“我那兒有胖大海,要不給你泡點喝喝,說不定有緩解。”趙方剛說著就往自己辦公桌走。
唐羽卉在外麵把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他就是太拚命了,大學裏也這樣,人一累支氣管炎就發,工作了比在大學還不要命。”她兀自說著,也不知道在說給誰聽。
趙方剛翻開抽屜找了找,找到了還剩幾粒的胖大海,但又臨時接了個電話,就招唿塗筱檸。
“小塗,你把這個泡一下給老大送過去,放三粒就夠了,它會膨脹,太多了會吸水。”
塗筱檸起身要去接,卻被唐羽卉搶先,“你做你的事,我來。”
她的手懸在辦空,默默收了迴來,然後看著唐羽卉去泡了茶,又送進他辦公室。
她關切道,“你啊,總是不把自己身體當迴事。”
他說,“沒事,你去忙。”
塗筱檸轉移視線,盯著電腦屏幕看,饒靜喊她都沒聽到,直到敲了敲她桌子。
“喂,塗筱檸!”
“饒姐。”
“我讓你聯係一下客戶收集9月份報表,準備做上個季度的貸後檢查。”
“哦。”
下班的時候塗筱檸接到母親電話,意思是他們旅行結婚結束了,該宴請近親了,她跟老塗準備放在老家簡單擺個幾桌。
“這事我迴去跟昱恆商量一下,但是他最近有點忙。”塗筱檸告訴母親。
“我算好了日子,在月底,是個吉日,正好又逢周六,也不會太耽誤你們時間的。”
“嗯,隻是他最近迴家都挺晚的,我都來不及跟他說上幾句話。”
“讓他注意身體,工作是做不完的,別太拚了,你要對他體貼點,男人在外不容易,可別像以前那樣隻顧自己。”
“知道了。”她說著又叫住母親,“媽,小時候我咳嗽你弄了個偏方,是橙子裏加鹽嗎?”
“是啊,買新鮮的橙子,三分之一切往裏放鹽蒸。怎麽了?誰咳嗽了?”
塗筱檸垂眸,“昱恆昨天可能著涼了,今天支氣管炎發作,我想給他弄點偏方試試。”
“啊?怎麽就支氣管炎發作了?”
塗筱檸沒跟母親多解釋,隻問了詳細做法,然後先去超市買橙子。
有在打折的橙子,換了以前她肯定隻買打折的,但是今天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挑了幾個進口的貴的。
迴到家她問婆婆要不要吃橙子。
“買了橙子?”
“嗯,挺新鮮的。”
“那吃點吧。”
婆婆難得有胃口,塗筱檸把橙子一小塊一小塊切碎,然後親手喂給婆婆吃。
婆婆也沒吃多少,感歎著,“真甜。”一會兒又說,“昱恆現在迴來越來越晚,你們才新婚,他卻顧不到你,還要讓你照顧我這個老太婆。”
塗筱檸給她擦擦嘴,“媽您別這麽說,以後我就是您女兒。”
婆婆伸手撫摸她的臉,觸感有些涼,“好孩子,我知道。”眸光變得越來越柔和,“不知道我有沒有機會抱到小孫子或者小孫女。”
塗筱檸臉一紅,婆婆怕她以為自己在催她,又解釋,“我就隨口說說,你們順其自然,別有壓力,隻是昱恆現在天天早出晚歸,又抽煙喝酒的,怎麽能做到優生優育呢。”
“我會讓他注意。”塗筱檸說著又陪婆婆說了會兒話,看她睡著才退出房間。
今天下午行裏中層幹部開會,會後組織了聚餐,估計紀昱恆今天迴來又不得早。
隻是她想著他的咳嗽,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也毫無睡意。
趙方剛的同學時不時發來消息,她要麽不迴,要麽迴得很敷衍,在想到底怎麽才能把他打發了,她可不想作為已婚婦女還吊著人家,但又要顧及到趙方剛的麵子,所以左右為難。
十一點的時候有開鎖的聲音,塗筱檸放下手機,一隻拖鞋沒找到,她就光著一隻腳出去。
“你迴來了?”
紀昱恆放下車鑰匙,看她隻穿了一隻拖鞋,“還沒睡?”
塗筱檸應了一聲走過去,聞到了他身上的酒氣。
“你喝酒了?”
“你拖鞋呢?”
兩人異口同聲,塗筱檸先說,“可能不小心被我甩進床下了,夠不著。”
紀昱恆把自己的拖鞋先給她,然後自己又打開鞋櫃重新拿了一雙拖鞋,他還是掩著口咳嗽。
“咳嗽就別喝酒了。”塗筱檸去拿他臂彎的西服外套。
“總行來了人,避免不了。”紀昱恆往主臥看了一眼,“媽睡了?”
塗筱檸點點頭,告訴他,“今天胃口也不錯,吃了點水果。”
“馬上要開始下一個化療,到時候她又要受苦了。”紀昱恆邊咳邊說,神色鬱結。
塗筱檸將他西服平整掛好,然後走近他些,伸手去輕撫他的背,她說,“媽很堅強。”
他挺直的背似一僵,又要咳嗽,卻怕吵醒母親,他在克製。
應該人是很難受的,因為極力隱忍,他的臉都有些紅了,而他每一聲低咳都像咳在了她心上,也跟著抖。
她踮起腳尖為他解開領帶,像個體貼的妻子耐心又溫柔,“我給你拿好了睡衣,先去洗澡吧。”
紀昱恆眼眸中透著幽靜的光,片刻後他走進了衛生間。
塗筱檸趁他洗澡的時間去廚房按照母親的教的,將浸泡在鹽水裏許久的橙子拿了出來擦幹,然後三分之一切,三分之二橙子用筷子將橙肉戳成一個個的小洞,再舀一小勺鹽撒進這些洞中,最後把剛剛的三分之一橙頂用牙簽固定好,用碗放進鍋中煮。
十幾分鍾後他洗好澡橙子也蒸好了。
紀昱恆一出衛生間就聞到一股橙子的清香,往廚房一看,塗筱檸正站在裏麵關燃氣灶,不一會兒她從端出來一個碗,看到他人出來了,說,“正好。”她用筷子夾出橙子皮上的牙簽,“小時候我也得過支氣管炎,我媽就用這個偏方給我吃,吃了幾天就好了,你也試試。”
她低頭認真看著碗裏,有一根牙簽大概戳得深,用筷子夾不出,她隻得用手,誰知橙子上還帶著剛出鍋的蒸汽,她感覺一股熱氣襲向自己。
但沒有被燙到,因為他不知何時走到她身邊握住了她的手,他的聲音響起,“當心一點。”視線仍落在她的指尖,“燙到沒有?”
塗筱檸搖搖頭,兩人站得極近,從巴厘島迴來好像就沒這麽近距離過了,除了上班時間她總是很難見到他。
她望著他,其實也沒有多久,卻感覺很久沒這麽看過他了,張張口總想跟他說點什麽,話到嘴邊又沉默了,最後隻說,“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嗯。”他應著,坐下嚐了一口,卻好像蹙了一下眉。
“不會是我鹽放多了吧?”塗筱檸就著他的手,把他咬過的那一半吃下,然後自己也緊起眉,簡直苦爆了,自己鹽真的放多了。
“這碗別吃了,我重新去做。”她作勢要拿走碗,卻被他攔住。
“鹽蒸橙子味道本身就很怪。”
“可這苦得根本不能吃啊。”
“還好。”他說完就把剩餘的橙肉舀了出來。
塗筱檸歎了口氣,又去廚房給他倒了杯熱水,然後趴在桌子上靜靜地全程看著,直到他吃光。
她將手邊的熱水倒進他碗裏,稀釋了一下碗裏被蒸出的汁水,她邊幫他攪拌邊說,“這汁才是精華,可能會更苦,你就當喝中藥忍一下。”仿佛在哄他似的,還把碗遞送到他嘴邊。
這次換紀昱恆就著她的手喝掉了碗裏的液體,入喉良久,明明苦澀,卻有迴甘。
“難喝嗎?”她還在關切地問。
他將她手中的碗放在桌上,然後拉她入懷,讓她坐在自己腿上,他俯身在她耳畔。
“謝謝。”
塗筱檸貼在他的胸口,閉了閉眼,又仰頭看他,同時用他的話迴應,“你我之間,何必生分。”
頸間有他的唿吸,那些許的酒氣讓他的長眸也仿佛熏染了幾分迷離,他打橫將她抱起往房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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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筱檸摟著他的頸脖,緊靠著他,心如鼓擂,直到他覆上自己,她又嚐到了那苦澀的滋味。
“明明就很苦。”她低聲說。
“還好。”他說著將她的話和吻一並吞入腹中。
這一夜,她迷失在他溫暖堅實的懷裏,中途她半夢半醒,迷迷糊糊地伸手像在找什麽。
紀昱恆把手遞過去她就掙紮著睜開眼,看到他在,側身鑽進他胸膛,悶哼,“老公。”
他以為她醒了,“嗯?”了一聲。
她隻往他懷裏拱,輕聲囈語,“我好久沒看到你。”
他攬著她,“不是白天才看到?”
她搖搖頭,“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她埋首在他懷,又低喃一聲,“不一樣……”然後就沉沉睡去。
紀昱恆看著她如孩童般的睡顏,擁著她柔弱無骨的身子,再也沒了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