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無羨剛睜開眼睛被人踹了一腳。 .
一道驚雷炸在耳邊:“你裝什麼死?!”
他被這當胸一腳踹得幾欲吐血,後腦着地仰面朝天,朦朧間想:敢踹本老祖,膽子不小。
他不知多少年沒聽到活人說話了,何況還是這麼響亮的叫罵,頭昏眼花,耳朵嗡嗡作響,迴盪着一個聲音:“也不想想,你現在住的是誰家的地、喫的是誰家的米、花的是誰家的錢!拿你幾樣東西怎麼了?本來該都是我的!”
除了這個年輕的公鴨嗓,四周還有翻箱倒櫃、摔天砸地的哐當之聲。他雙眼漸漸清明起來。
視線,浮出一個昏暗的屋頂,一張眉梢倒吊眼珠發綠的臉孔,正在他方唾沫橫飛:“你還敢去告狀!你以爲我真的怕你去告,你以爲這家裏真的有人會爲你做主?”
一旁圍過來兩個家僕模樣的壯漢,道:“公子,都砸完了!”
公子道:“怎麼這麼快?”家僕道:“這破屋子,東西本來沒有多少。”
公子大爲滿意,食指恨不得把他的鼻子戳進腦門裏:“有膽子去告狀,現在裝死給誰看?好像誰稀罕你這些破銅爛鐵廢紙片似的,我都給你砸乾淨了,看你今後拿什麼告狀!去過幾年仙門很了不起?還不是一條喪家犬一樣被人趕回來!”
魏無羨半死不活地思索:
本人作古多年,真的不是裝。
這誰?
這哪?
他什麼時候幹過奪別人舍這種事情?
這名公子人也踹了,屋也砸了,出夠了氣,帶着兩名家僕大搖大擺邁出門去,哐的關門,高聲命令:“看牢了,這個月別讓他出來丟人現眼!”
待到人走遠了,一陣寂靜,魏無羨便想坐起來。
然而肢體不聽使喚,又躺了回去。他只得翻了個身,看着陌生的環境和這滿地狼藉,一陣頭暈。
一旁有一面被擲地的銅鏡,魏無羨順手摸來一看,一張白得出的面孔出現在鏡,兩坨大紅不均勻也不對稱地坨在面頰一左一右,只要伸出一條鮮紅的長舌,活活是個吊死鬼。他扔開鏡子,一抹臉,抹下一手白|粉。
萬幸,這具身體並非天生樣貌清,只是品味清。一個大男人,居然塗了滿臉的胭脂粉黛,還塗得如此之醜,噫,如何能忍!
受此一驚,驚回了點力氣,他總算坐起了身,這才注意到,身下有一個圓環咒陣。
環陣猩紅,圓形不規,似乎是以血爲媒、以手畫,還溼漉漉的散發着腥氣,陣繪着一些扭曲狂亂的咒,被他的身體抹去了少許。圖形和字邪氣透着陰森。
魏無羨好歹也被人叫了這麼多年的魔道至尊、魔道祖師之類的稱號,這種一看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的陣法,他自然瞭如指掌。
他不是奪了別人的舍——而是被人“獻舍”了!
這是一種古老的禁術,與其說是陣法,不如說是詛咒。發陣者以兇器自殘,在身割出傷口,用自己的血畫出陣法和咒之後,坐於環陣央,召喚十惡不赦的厲鬼邪神,祈求被召喚的邪靈完成自己的願望。代價則是肉身獻給邪靈,魂魄歸於大地。
這便是與“奪舍”截然相反的“獻舍禁術”。
由於代價慘重,怨氣極重,鮮少有人敢於實施,畢竟很少有願望強烈到能讓一個活人心甘情願獻出自己的一切。古書所記載的例子,有證可靠的,千百年來不過三四人。這三四人的願望無一例外,都是復仇,召喚來的邪靈都完美地以殘忍血腥的方式爲他們實現了願望。
魏無羨不服。
他怎麼被劃分成“十惡不赦的厲鬼邪神”了?
雖說他名聲是較差,死狀又非常慘烈,但一不作祟,二不復仇,他敢發誓天入地絕對找不到一個他更安良本分的孤魂野鬼!
棘手的是,一旦邪靈被髮陣者請了身,便默認雙方達成契約,邪靈必須爲之實現願望。否則詛咒會反噬,附身者將元神俱滅,永世不得超生!
舉手察看,果然,兩腕都交錯着數道傷痕。扯開衣帶,黑衣之下,胸膛、腹部也有利器劃過的痕跡。傷口的血雖已止住,可魏無羨知道,這不是普通的傷。如果不爲身主完成願望,這些傷口便無法癒合。拖得越久越嚴重。超過期限,會讓接收這具身體的他,連人帶魂,活活地被撕裂。
魏無羨再三確認,心連說了數十聲“豈有此理!”,終於能勉強扶牆起身。
這間屋子大是大,卻又空又寒酸,牀罩棉被也不知多少日沒有換洗了。牆角有一隻竹簍,原本是用來扔廢物的,方纔被踢倒,髒物廢紙滾落滿地。魏無羨觀察周遭,隨手拾起一隻紙團,展開一看,竟密密麻麻寫滿了字。他忙把地所有的紙團都收集起來。
這紙的字應當是這具身體的主人苦悶之時寫來發泄的東西。有些字句段落語無倫次、顛三倒四,焦慮緊張透過扭曲的字跡透紙撲面而來。魏無羨耐着性子一張張看過,越看越是覺得,太不對勁。
連蒙帶猜,大致捋清了一些東西。
原來,此身的主人名叫莫玄羽。此地名爲莫家莊。
莫玄羽的外公是本地大戶,族人丁稀薄,命無兒,勤懇耕耘多年,也只得兩個女兒。二女名諱並未提及,反正大女是正室夫人所出,招的是入贅夫君。二女雖然相貌出衆,卻是家僕所出,因此原本莫家打算隨便打發她嫁出去,誰知她另有遇。十六歲時,有一修仙世家的家主路過此地,對她一見傾心。
時人崇仙,修仙問道的玄門世家在世人眼裏是被天眷顧之人,神祕而高貴,莫家莊的人原本對這種事頗爲不齒,但那名宗主時不時一番提攜幫襯,莫家拿到的好處是實實在在的,於是風向改變,莫家以此爲榮,人人也羨慕至極。莫二娘子則爲之誕下一子,便是莫玄羽了。
然好景不長,那位家主貪一時新鮮打了野食,沒喫幾年便喫膩了。莫玄羽四歲之後,他父親再也沒來過。
漸漸地,莫家莊的人口風又變了,原先的不齒和譏嘲重回,還加了帶着不屑的憐憫。
莫二娘子雖然不甘,卻堅信那位家主不會對親生兒子不聞不問。果然,莫玄羽長到十四歲時,那家主派人將他接了回去。
莫二娘子的頭又揚起來了,逢人便驕傲地宣揚她兒子將來一定會做玄門仙首、飛黃騰達光宗耀祖。莫家莊的人第三次議論紛紛,態度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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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尚未等到莫玄羽修仙有成、繼承他父親的家業,他被趕了回來。
而且是被極其難看地趕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