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見成鐸

發佈時間: 2024-10-14 11: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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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同樣的熬夜,但是查資料和寫作業截然不同。舟若行恍惚置身於八年後,剛工作那會跑新聞,看老記者筆記,偷師。回來和攝影師一起剪片子,再查資料跑新聞寫采訪稿。
相比之下,還是寫作業更單純。雖然理綜題目讓人惱火。
江南的冬天不足以讓雨變成雪。凍雨卻比冰雪還冷,粘膩不斷,下了一整天,太陽原地去世,徒留余韻慘淡。
學校後門不遠的老弄堂,只等拆遷,留下的住戶不多。南天遠倚在牆上,掏出煙,咬在齒間,攏住火苗,點燃。鼻腔口腔被苦澀填滿,他深吸一口,隨手彈掉煙灰。
夾起煙剛想抽第二口,打罵聲從弄堂口傳來。
往常天黑,舟若行不走這羊腸小路。今天放學早,她抄近路穿弄堂,低頭正想事,怒罵毆打聲音擾了她。
抬眸,卻一眼望到另一端的南天遠。他也正看向她。
劇情進展真快,已經到了這一幕了。舟若行視線從他身上移到那群混混身上。
這便是她與成鐸的第一次見面了。
瘦弱,個子隻比她高一點。縮首抱頭,蜷在牆角,眼鏡丟在一邊,早已被踩得細碎。
一個黃毛混混,一個戴耳釘的平頭,兩人對他拳腳相向。踢不爛大鞋頭咣咣踹他肚子。他蹲不住,匍匐在地上。另一個戴大金鏈子的抓起他頭髮,啪啪扇兩個響亮耳光,逼他睜眼,“麻痹的,孝敬老子點錢就這麽費勁。”
“都給你們了。”聲如蚊蚋。
“冊那,這兩個逼錢打發叫花子。”
“媽寶男,回家再給你媽講,要錢!”
成鐸搖搖頭。頃刻,另外兩人抬腳衝他臉就往下踩。
她記得這是高中三年,為數不多與南天遠聯手,目標一致的時候。舟若行甩下書包,捏響指節,脖頸扭轉,朝南天遠使了眼色。
南天遠操起腳下一根爛木棍,咬著半截煙,從側麵包抄上去,揚起朝其中一人腰間砸下。小混混沒想到半路殺出程咬金,放開成鐸和這對雌雄雙煞混戰。
從來沒覺得練球是最正確的選擇。舟若行足尖用力,一腳擊中黃毛膕窩,橫肘掃過對方喉頭。大金鏈子從他背後勒住她腰,體重懸殊,她馬上被提起。南天遠舌頭舔舔後槽牙,頂在臉頰,輪向金鏈子後腦杓,次次下狠手。
金鏈子吃痛,怒吼一句我草,放手舟若行,一拳揮過。她來不及躲閃,額角撞上拳頭,一陣頭暈目眩。
兩人對三人,沒有寡不敵眾。舟若行和南天遠背對背,見招拆招。南天遠手裡的木棍早就折成兩截,舟若行拳頭沒力氣,靠腳下力氣也滅滅他們威風。
舟若行伸腳過去,卻曲起膝蓋,狠狠卡向平頭褲襠。平頭慘叫,捂住蹲下。南天遠順勢還給他幾拳,平頭體力不支,一口血水吐出,混著一顆門牙。
金鏈子和黃毛胡亂應付一陣子,扶起他,一瘸一拐從弄堂另一端跑走。他邊走邊指著南天遠,“兔崽子你等著。”
南天遠一腳卷飛木棍子,蹲下身查看成鐸,“你怎麽惹上他們的?”
成鐸蒙了。這個女生是踢球的,他常在操場看到。萬沒想到她和南天遠聯手,比小混混還有戰鬥力。作為好學生南天遠,竟然如此嗜血和乖戾。
他發抖,不會是剛出龍潭又入虎穴?
抖成篩子,他說,“他們……霸凌我很久了,要錢,不然……不然就往死裡打。”
“你給了?”
他垂頭。
“還往我身上尿尿,還……喂我吃沙子,我,我怕……”成鐸抓住發梢,痛哭流涕,乾癟的身材越發孤伶。
南天遠站起來,“以後放學跟我走。”
“沒用的。”成鐸仰頭看他,“其中有個人是隔壁班的,他……下課把我堵在廁所。”
“行了。”南天遠打斷他,“站起來說話。”
成鐸腿軟,摸索著牆壁勉強撐起來,終於看清了南天遠。眉眼很濃,卻清肅,“你自己不站起來,誰都幫不了你。”
“嘶啊……嘖。”
聽聞身後人疼得倒吸一口氣的,南天遠回身,舟若行輕觸額角,別過臉,不想他看到。
南天遠握緊她遮擋在額頭的手腕,狠狠拉下,攥疼了她。金鏈子那一拳雖然躲過,仍被掃到。眼角向外,紅腫淤青。他深吸幾口,才平靜,拉了她就往外走。
胳臂要被拽脫臼,舟若行跌跌撞撞,“我自己走。”
“去哪,南天遠你要帶我去哪。”
是金祁路的老破小。
“直接回家,你這樣子,父母難免多問。”南天遠拿出藥膏紗布,望向楞在門口的女孩。
舟若行看到玄關處的拖鞋。藍白色,是她喜歡的顏色,是她的尺碼。
她坐在地上,南天遠用溫毛巾幫她擦拭,剛一碰,她就躲。眼淚在眼眶打圈。南天遠沉下嗓音,“很快,我輕一些。”
“你是在擔心我麽?”
塗藥的指尖一頓。他不說話。溫熱呼吸拂在她頭頂,粗糲指腹帶著藥膏從眉角滑進發際線,將將要碰到耳廓,卻抬手。有溫度的觸感戛然而止,南天遠貼上創可貼遮掩,“就說走路撞到。別讓家人操心。”
“我不怕疼。”眼眶淺,到底含不住淚珠。
“腳傷複發,打封閉針,塗止痛藥,我就能繼續上場。我從不因為疼痛哭,我……我一點不疼,我只是,只是。“舟若行看他,眼光流轉,突然語塞。
心中千言。
她小心翼翼伸手,去碰他的,指尖輕觸。他藏起所有情緒,收拾醫藥箱,起身離開,“我還沒冷血到見死不救。換做別人受傷,我也會這樣。”
和上次來一樣的布局,簡陋,近乎於家徒四壁。舟若行擦乾臉頰,鼓起勇氣,問,“你爸爸呢,上次來就沒見他。”
“你越界了,問太多。”南天遠提起她書包,連同她,一起扔到門口,“滾!”
“他不在了麽?”
兩行凜冽的目光射向她,鋒利如刀,比這冬天還冷。南天遠垂在身側的拳握緊,指甲陷入掌紋中,努力控制即將爆發的火山,“出去。”
抽絲剝繭,未來的,現在的,線索從兩端浮現,慢慢對接,浮出水面。
舟若行環上他腰身,抱緊。濕涼的臉藏在他胸前,眼淚再次湧出,“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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