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昇,太陽的光穿過厚厚的雲層,照射着這片蒼茫的大地。
電視上,網絡上,無一不滾動播放着昨夜的酒吧事故,慘烈的狀況讓人不忍直視。經過一夜的搜救,救援人員在廢墟下挖出了十多具屍體,有完整的,也有不完整的,有的甚至只剩下一點殘缺的部位。
有關部門立即展開調查,最終確認是酒吧廚房管道設計不符合消防規定,後廚人員在更換煤氣罐的過程中沒有擰緊連接口,導致煤氣缺漏,煤氣遇上明火便瞬間點燃,從而發生爆炸,火勢迅速蔓延,繼而點燃了後廚雜物間裏大量存放易燃易爆液體和多個煤氣罐,所以爆炸的威力纔會那麼大,導致整棟小樓坍塌,多條鮮活的生命最終葬送在此。
截止天亮,此次事故總共造成了包括酒吧員工在內的25人死亡,20人重傷,50人輕傷。
但這些此刻在林漠安的眼裏,都沒有迎夏活着來得重要。
無疑,她是幸運的。
麻藥的藥效完全過去,迎夏再次睜開眼時已經清醒了很多,林漠安一直沒有離開,拿着手機在處理公司的事情,他神情專注,一時間沒有發現跟前病牀上的小姑娘什麼時候睜開了眼。
迎夏看了他一會,突然喉嚨一癢,忍不住咳了兩聲。
林漠安瞬間擡頭,雙眸在對上小姑娘眼睛的時候,染上了欣喜,但這歡喜下一秒便被忐忑所替代,“你……你醒啦!”
聲音很輕很輕,字字間充斥着小心翼翼。
“你……你要不要喝水?”
迎夏安靜地看着他,疲憊的眼神裏不自覺閃過了複雜難解的情緒,半天,她淡淡地“嗯”了聲。
雙脣依然毫無血色,一夜之間那張小臉好像變得更小了,他感覺比他的手掌還小。林漠安倒了杯溫水,插上吸管,小心地喂她喝水。
乾涸的喉嚨得到溫水的滋潤,瞬間舒服了不少。
大半杯水很快見底,迎夏鬆開吸管,深呼吸了口氣後安靜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雙目剎那間失了焦,爾後,緩緩閉上。
林漠安重新看向她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情景,小姑娘彷彿被一層看不見摸不着的保護膜給包圍住了,把兩個人之間硬生生隔斷開。那一刻,林漠安感覺到那顆因爲不安而劇烈跳動的心臟彷彿被狠狠揪住,幾乎連氣都透不過來了,他撇開頭,緩了緩,纔再次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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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時間裏,誰也沒有開口說話,病房裏的沉默無比壓抑,過了許久,林漠安才終於忍不住,他嗓音低啞地問出話來,聲音裏明顯地帶着一絲顫抖。
“傷口還痛不痛?”說完,他沒等她回答,輕笑了下後自己回答了自己的問題,“我這什麼問題啊!怎麼可能會不痛呢!”
大大小小的傷口與瘀傷幾乎遍佈全身,腿上還打上了鋼板,怎麼可能會不痛,換作他一個大男人,也可能會忍受不了這樣的疼痛,更何況是她這樣一個瘦弱的小姑娘?
他這問題不是傻嗎?
可是,他能說什麼呢?
他不知該說什麼,能說什麼,因爲此刻,再多關心的詞句在此刻只是徒勞。
沒有得到迴應,他抿了下脣,低頭沉思。
就當他以爲兩個人會一直這樣沉默下去的時候,小姑娘開口了,喝過水的嗓音清潤了一些,但依然低沉。
“林漠安……”聲音哽咽,帶着悲涼。
“我在,”林漠安欣喜若狂,趴在牀邊,“我在呢!我一直都在。”
“我痛,好痛好痛……”
小姑娘彷彿在控訴着,剎那間,晶瑩的淚珠從眼角話落,一顆又一顆,沒有間斷,痛苦的哭聲同時在病房裏迴盪,林漠安神色慌亂,手掌溫柔地替她擦着眼淚,五指迅速被不停涌出的淚水沾溼。
“我知道,我知道的,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對不起……”吻不斷落在小姑娘的額上,臉上,雙脣溼潤,是她的淚,也是她因爲疼痛而冒出來的汗。
“好痛……真的好痛……”
此刻的痛,不只是身上的,也包括她的心,心臟好像被無數的針扎進去一樣,前所未有的痛,痛得她難以忍受。
纖細的手擡起,一下又一下捶打着心臟的位置。
那一刻的她,讓人心疼得無以加復,彷彿下一秒就會因爲心疼而消失。
“別這樣,求求你,不要這樣……”
林漠安用盡力全力,緊緊握住了她的雙手,額頭抵了上去。
他明白這個舉動是什麼意思,除了身上的痛,她更痛的是她的心,而這樣的痛,是他帶給她的。
“對不對……對不起……”
眼眶猛然溼潤,淚水奪眶而出。
他,哭得像個喫不着糖的孩子。
兩道哭聲,一道放肆,一道壓抑,充斥着病房的每一個角落。
病房外的小客廳,幾個高大的身影眉頭緊皺,繼而轉身離開,其中一個搖頭嘆息。
“這道坎,只有他們自己能夠跨過去,誰也幫不了。”
……
那天的病房,除了醫生和護士,除了林漠安,沒有一個人敢踏進去一步,那是林漠安的意思,也是迎夏的意思,誰也不知道她爲什麼那樣,但誰都知道,那天之後,迎夏整個人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很乖很乖,卻又因爲太乖了,乖得有些讓人心慌。
期間,夏曦有來看過她,迎夏知道這件事情不能怪她,但到底還是意難平。
至於蘇嘉言,他在醒來的第三天就被家人給接走了,聽說由專機送到了國外一家療養院。對於他,迎夏還是有記憶的,她不知道他是從哪裏跑出來的,她只記得在樓板坍塌的瞬間,他把自己保護在身下,迎夏由心底裏覺得感激。
那一個月,林漠安寸步不離地陪在她的身邊,凡事親力親爲,連洗衣服這樣的事情,他也不假手於人。那晚的事情,誰都知道,而林漠安這樣的行爲,也誰都知道,他是在彌補,哪怕是微不足道的。
除了迎夏,還有一個人打從心底不想原諒林漠安,是林老爺子,除了林屹和陸管家,誰都不知道迎夏清醒那天的晚上,林家老宅的書房裏,木棍敲打□□的聲音響了一下又一下,林漠安跪在地上,沉默地接受着老爺子的怒氣與責備。
書房外,兩個身影從一開始就站在那兒,聽着那一聲一聲的敲擊,緊皺的眉頭就沒有鬆開過,直至深夜,高大的身影從書房裏出來,一向挺直的腰桿微微彎曲,額角的汗緩緩滑落,抿緊的雙脣似乎在忍耐着劇烈的疼痛,但是誰都沒有上前去扶他。
這,是他該承受的。
一個月後,迎夏出院回家,腳上的石膏還不能取下來,林漠安爲她準備了輪椅,楊宇傑把車開到了出院部樓下,林漠安把人抱上車後,拿了一條毯子蓋在小姑娘腿上。
他摸了摸她腦袋,語氣溫柔,“我去把輪椅放好。”
迎夏點頭,淡淡“嗯”了聲。
別墅前,江姨早就站在了門口張望着,神情有些緊張,當看到那輛熟悉的黑色邁巴赫出現時,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
爲了方便照顧迎夏,林漠安特地請了兩位專業的護工,輪流照顧迎夏的飲食起居。
不知道爲什麼,原本很乖的小姑娘在看到那兩個護工時,露出了抗拒的情緒,連藥也不吃了,甚至發了脾氣。
林漠安去了公司一趟回來,剛走進飯廳,就看到了滿地的狼藉,飯菜摔了滿地,小姑娘坐在輪椅上,低垂着腦袋一語不發,兩個護工和江姨站在一旁,一臉擔憂。
林漠安連忙過去在迎夏身旁蹲下,手握住了小姑娘冰冷的小手,仰頭看她,“怎麼了?爲什麼不開心了?”
小姑娘雙眼彷彿失去了焦距,許久才慢慢聚焦起來,她看向林漠安,眼眶驀地就紅了,“你爲什麼要走?你不要我了嗎?”
“我沒有走,”林漠安摸了摸她的小臉,輕聲回答,“我只是去了趟公司,處理一些事情。”
“真的?”
“真的。”
之後的幾天,明顯感覺到迎夏抗拒的情緒越來越嚴重,林漠安最後還是辭退了兩位護工。之前在傅司言的提醒下,林漠安早已經找心理醫生聊過,心理醫生也列舉了迎夏可能會發生的情況。眼下,迎夏的幾樣表現跟心理醫生列舉的一樣,林漠安擔心她的情況,跟林屹商量後,公司那邊暫時由林屹出面,他暫時全程在家陪着迎夏。
所有人都以爲迎夏會這樣只是因爲經歷了這樣的事故後,產生的創傷後應激障礙,從而情緒不穩定,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害怕,害怕林漠安再次丟下她,害怕孤身一人感覺。
特別是晚上的時候,迎夏經常會從噩夢中醒來,每一次,夢裏都能清晰地看到林漠安轉身離開的背影,那一幕,彷彿已經深深刻在了她的腦海裏,怎麼樣都擦不掉。
對於林漠安,迎夏是矛盾的。
她愛他,但是又從心底裏不想原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