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藥勁就會過了,到時候你就可以不用這樣躺下去了。”
她的語氣很淡,聽起來很是疲憊。
何景琛側頭看了她好一會兒,問,“那,你還會在嗎…?”
她的目光也挪到了何景琛的臉上,漠然道,“要用這種方式留住我,只會讓我更討厭你。”
何景琛突然笑了,像是在自嘲,“是啊,我也知道。”
“既然知道,就好好的站起來,好好的活着,我不會喜歡一個整日病怏怏的男人。”
“那如果我的病好了?你會喜歡我嗎?”
她吸了口氣,眉峯眼角也多了些寒意。
可眼下,她又能說什麼呢?
她說不,下場就是,何景琛又會病一場,到時如果又到了命垂一線的時刻,她怕是再也沒有能力救回他了。
目光淡淡掃過他,她的語氣緩和了一些,“至少,我會試着和你先做朋友。”
“真的?”
他笑的像個孩子一樣,眼裏滿是希望。
她怔了怔,眼底快速閃過一絲心疼。
以前的何景琛好像真的死了。
現在的他,就像個孩子一樣,依賴着她。
她點點頭,瞪了他一眼,“何大總裁,能不能正常一點?要是有人欺負了我,你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能夠保護我嗎?”
聽到有人欺負她,何景琛的表情一瞬變的冷冽危險。
他的變化,陶軟看的清楚,未等他說什麼喪心病狂的話,連忙轉移了話題,“明天起,我會開很多湯藥給你,會很苦,你….”
“你給的就算是毒藥,我也會都喝下去。”
何景琛的目光越發溫柔,想起陶軟幫他解藥的日子。
那樣的她,要他怎麼不愛呢?
“何景琛,你就不恨我嗎?”
她裝作若無其事的看向窗外的月亮,月色下,把她清冷的五官也染上了幾許溫柔。
他笑,“恨過,怎麼可能不恨呢?”
“可我沒辦法,我拗不過自己的心,我只要一想到,如果我傷害了你,你會哭,我就會心疼,死的人已經死了,可就算當時如果給我選擇,我還是會選擇留下騙我的你,我知道,那段時光,對你來說是痛苦,甚至是噁心的,可對我來說,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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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很抱歉,我知道,我用錯了方式。”
“陶軟,哪怕現在,你也是怨我的對嗎?其實我不笨的,只是愛你這件事,我好像每一次都搞砸了。”
“你不會知道,我有多愛你,我有多想好好學會愛你,你也不知道,我到底有多恨自己,爲什麼就這麼蠢,非要把你傷到這個地步,我才知道後悔。”
他很是平靜的說着,她也淡然的聽着。
像是兩個許久不見的舊友。
她知道,他真的後悔了,也真的知道錯了。
否則,他那樣在體面的人,又怎麼會自斷手指成爲個殘疾人呢?
只是,他的贖罪,來的太晚。
他的愛,學會的太慢。
她已經做不到完全沒有隔閡的面對他了。
原諒二字,無論是說還是寫都十分容易,可真的從心底上原諒又談何容易。
有些傷害,並非是你給了我一巴掌,再給自己一巴掌,就算是道歉的。
會有痕跡的。
痕跡又怎麼能從心底徹底抹去呢?
那些血淋淋的教訓,那些丟掉的安全感,又怎麼會如此輕易就被填補好呢?
…..
她沒有回答何景琛的話,坐了一會兒就出來了。
最近她總是覺得連呼吸也很困難,尤其是在面對何景琛的時候。
就像是一塊大石頭壓在了心頭,又沉又重,鈍疼着。
已是凌晨,何家燈火通明。
她沒了睡意,點了根菸散漫地走着。
忽然,一陣低低的談話聲讓她猛地頓住了腳步。
“什麼?!陶軟真的是我的大女兒林寂然嗎…?!”
心跳,迴盪在耳邊。
她的大腦一瞬間空白了。
不可置信的盯着緊緊關着的那道客房的門。
“這不可能!這怎麼不可能…?陶軟她…怎麼可能會是我的女兒….怎麼會是寂然呢…?”
林祀的哭聲很小,卻如重錘砸到了她的心底。
這是什麼天大的笑話?
一直傷害她的,想要她死的,罵她雜種的人,竟然會是她的父親?
感受到視線越發模糊,她顫抖着伸出手胡亂的擦着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流下的眼淚,這不可能的….
這怎麼可能呢?
“誒,林祀,陶軟這孩子….我….總而言之,你不要傷害她,否則你真的會後悔!都停手吧,如果沒了陶軟,阿景也會活不下去的…”
“我….她….這…不會的….林寂然….已經死了….陶軟她怎麼可能….”
林祀痛苦地捶着頭,心裏其實已經相信了,可他不敢信,過往一幕幕傷害陶軟的事浮現眼前,他的情緒一瞬間崩潰了。
難怪,初次見她就會覺得熟悉…
難怪,總是會對她有莫名的情緒…
原來,這是他林祀的孩子….
是他林祀的孩子啊…!
是那個他以爲連屍體也被魚吃了的孩子…
是那個他愧疚了半輩子的孩子….
可是又怎麼會是這樣的結果啊….
他非但沒有盡到一天做父親的責任,反倒是一次次差點要了她的命啊!
這要他情何以堪啊?
哭聲越來越歇斯底里,門外的陶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伸手死死捂在了嘴上。
她笑着哭,哭着笑。
上天,真是會變着法來折磨她。
視若仇人的,一心想要她死的,竟會是他的父親。
那麼,那個她同情過的那個有情有義的林夫人,那個被林婉婉的媽媽和林祀害到鬱鬱寡歡去尋死的女人,就是她的媽媽嗎?
思緒至此,她全身的力氣像是被掏空,靠在牆上的身體一點點滑落。
她癱坐在地上,死死按着胸口,疼到不敢呼吸,她的心,就像是正有人拿刀一下一下地剜着她心上的肉。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你他媽的太沒人性了!你明知道她是我的孩子!她是我的寂然啊!她的媽媽救了你孫子的命啊!你怎麼可以這樣做?!你怎麼可以利用我這樣傷害她啊?!”
“邯芝!你他媽好毒的心!”
….
她不知道她是怎麼走出何家的。
說是落荒而逃也不爲過。
她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將車開出何家的。
她的身體顫抖到連方向盤也要握不穩。
毫無目的的開着,眼淚模糊了視線,一陣巨大的剎車聲響起,她猛地看過去,看到一輛車橫在了她的車前。
本能的踩住剎車後,她纔看清了前方的路,如果沒有突然擋在她車前的那輛車,現在,她應該是連人帶車都衝進了前面的長河裏。
車門被大力拉開的那一秒,看清楚來人是誰,她的眼淚猛地迸發而出,整個人撲到了汪澈的懷裏。
那些想責怪的話,硬生生被憋了回去。
汪澈不知所措地緊緊抱着她,不知道她爲什麼會哭成這個樣子。
“小軟,是不是何景琛又欺負你了…?”
她沒回答,只是哭的更厲害,渾身抖得厲害死命的往汪澈的懷裏鑽。
“哥哥,你抱緊我,抱緊我….我疼…我好疼…”
汪澈的眼淚一瞬間就闖出了眼眶,眼神焦急的掃在了她的身上,“小軟,你慢慢說,到底傷到哪裏了?哪裏疼?”
她歇斯底里的哭着,斷斷續續的說着,“心口….那裏好疼…哥,這世上都是壞人,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不來了…”
汪澈慌的厲害,一下一下輕拍着她的發抖的背脊,“我們去醫院,去醫院,哥管你,有哥在,別怕….不要怕…”
可儘管他如此安慰着陶軟,他自己卻連說出的話也打着顫。
陶軟這樣哭,說這樣的話,又做這樣瘋狂的事。
他整個心懸了起來,“小軟,你堅持一會兒,我這就開車帶你去醫院….別怕…別…”
還沒等他挪動身體,陶軟更加用力的抱着他,好像此刻只有在汪澈的懷裏,她才能感受到一點點安全感。
汪澈心急,擔心她真的傷到了心口,“小軟,你乖一點,你知道我不會丟下你,我會一直陪着你,好不好?我們先去醫院..先…”
“哥,林祀竟然是生我的人…他竟然是我的爸爸…哥…”
她歇斯底里的喊着,汪澈一下子怔住了。
幾分鐘後才緩過神,眼底的心疼快要溢出眼眶。
也瞬間明白了她爲什麼會哭的這樣難過。
他懂得,這種打擊對陶軟來說會要了半條命的。
他不再說什麼去醫院之類的話,溫柔地扶着她的後腦,讓她可以安心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宣泄悲傷。
軟言細語地安慰她,“小軟,哭吧,不要怕,哥就在這裏陪你,哭多久都好,哭累了哥就帶你回家好不好?”
她胡亂的點着頭,像只瀕死的小貓一樣靠在汪澈的肩頭哭的不能自己。
這一夜,汪澈任由着她哭,手沒有一刻停歇的安撫地輕撫着她的背。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把老天給她的厄運,全部降臨在他的身上,也遠比這樣心疼來的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