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淺扭頭,看向窗外,自言自語的呢喃:“現實中有小說裏撞一次就徹底失憶的車禍,該有多好。”
顧硯辭還沒來得及答話,林淺閉上雙眼,“頭好痛,好睏倦,我想睡一覺。”
“睡吧,”顧硯辭拉開被子,蓋上她瘦骨嶙峋的單薄身軀,“睡一覺,你會舒服點。”
林淺迷迷糊糊的睡着,顧硯辭記得昨天一時沒盯住她,她立馬割腕的深刻教訓,她睡覺時,他全程守候在病房裏。
下午,林淺一覺睡醒。
頭暈頭疼,噁心欲吐的不良反應差不多消失,通身輕快許多,
她坐起身子,立即聽到顧硯辭的聲音:“醒了?”
林淺“嗯”了一聲,上半身緩緩坐起。
顧硯辭在她肩頭搭上一件外套,問她:“醫生說,適當運動下,曬曬太陽,於病癒有益。今天的天氣不錯,溫度不高不低,正適合散步,要出門走走嗎?”
林淺又一次看向窗外,如顧硯辭所言,今天是個晴空萬里,陽光明媚的好天氣。
藍天澄淨,白雲漂浮,雲淡風輕的背景映襯着樓下花紅柳綠的景象,構造出一派春和景明。
林淺盯着樓下的花園出神,七八分鐘後,她揉了揉太陽穴問:“似乎,我一直待在病房裏。每天除了吃藥就是睡覺,我有多久沒接觸外界了?”
顧硯辭啞然,昨天,就在昨天,她還在花園裏曬過日光浴。
她說很久沒接觸外界,大抵是剛做過MECT,導致她記憶錯亂。
顧硯辭的心臟扯痛,年紀輕輕如她,本該是人生中最肆意瀟灑的年齡,她卻日復一日的受罪,活的渾渾噩噩。
“在屋子裏悶得慌是嗎?”顧硯辭壓抑內心的酸楚,以正常平和的語調說:“走吧,咱倆去外邊散散步,逛逛街。”
走出醫院,站在街邊的綠化帶裏,林淺盯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街景,神思復又恍惚:“怎麼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就彷彿,我在醫院裏住了幾個月。”
顧硯辭微微一笑,摸摸她的腦袋,盯着她問:“那你看我,是不是也有種久別重逢的感覺?”
林淺眼眶裏的眼珠轉來轉去,認認真真地說:“還別說,真像幾個月不見似的,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
微風吹來,半空中的梧桐的樹枝隨風搖晃,片片綠葉隨之落下,掉落在光潔地面上。
林淺擡起頭,透過梧桐樹雜亂無章的枝椏,看向白雲飄浮的藍天,心生感慨說:“要是醫院的環境,也有綠化帶裏這麼好,該有多好。”
顧硯辭心裏一動,想到……
他徐徐說明:“榕城環境最好的療養院,莫過於你以前去過的浣溪療養院。你想去那裏嗎?想去我立馬安排你轉院。”
林淺的表情僵了僵,想到浣溪療養院,她想到的不是湖泊煙波浩渺,風光堪比景區的好環境。
她想到的,唯有在那裏治療過的顧瑾瑜。
“我不去!”她的眼底浮現抗拒,冷冰冰地說:“顧瑾瑜活動過的地盤,我寧願病死也不願踏足。我去那裏,只會觸景生情想起她,病情一天更比一天重。”
顧硯辭:“……”
他知道林淺仇視顧瑾瑜,卻不知她已仇視到連顧瑾瑜住過的療養院,都一併仇視上的地步。
顧硯辭想說:療養院的地盤那麼大,顧瑾瑜住過的地方,也就一棟樓而已。
況且,那是療養院,不是隸屬顧瑾瑜的私人地盤。
轉念一想,顧硯辭什麼都沒說。
他怕,怕一句話不對,刺激到林淺。
他正想轉移話題,逗逗林淺,一串大小不一的肥皂泡,晃晃悠悠地從灌木叢後方飛出來。
閃爍着五彩斑斕光澤的肥皂泡,或是突然間破裂,或是飛上藍天,或是懸浮於嬌花嫩葉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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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淺出神地盯着那些肥皂泡,嘴角一勾,竟露出孩子氣的純真笑容。
她回憶起童年,有點出神地說:“小時候,我沒什麼玩具。同齡人抱着各式各樣的玩具玩,我只能拿着塑料管,蘸一點肥皂水吹泡泡。”
顧硯辭琢磨着她話裏話外的意思,尋思着問:“你想彌補童年的遺憾,請小時候的自己玩玩具?好說,我們現在就去商場挑玩具。”
“不,”林淺感慨:“小時候真容易滿足,一根塑料管,一盒肥皂泡,能讓我開心一整天。”
像是打開話匣子,林淺突然間話多:“小時候盼着長大,希望自己賺好多好多的錢,自由自在的喫喝玩樂。現在,真的長大了,也有很多很多的錢,可我……”
她擡手雙手,托住一個乒乓球大小的肥皂泡,“顧硯辭,你信嗎?十幾分鍾前,我很想一死了之。現在,我又想擺脫抑鬱症,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活着。”
她所說,顧硯辭相信。
抑鬱症患者的情緒,總是時好時壞。
顧硯辭不奢望她像現在這樣,一直樂觀下去。
他只希望,她心情愉悅的時刻,延長再延長。
前方有個書報亭,附帶小賣部。
小賣部售賣的物品裏,恰好有狀如照相機的泡泡機。
顧硯辭眼前一亮,拉着林淺走向小賣部,“小時候的玩具,長大了照樣玩。”
他買下一個泡泡機,遞給林淺:“看,時代進步了,吹泡泡的玩具也更新換代,升級成高科技。”
林淺啞然失笑,“咱倆的年齡,加起來都五十幾歲了。咱在大街上玩小孩子的玩具,合適嗎?”
她上一秒說“合適嗎”,下一秒真香打臉。
泡泡機的旋鈕一按,一連串的泡泡接連不斷地飛出,漂浮在半空中,或是緩緩墜落,或是冉冉上升。
晶瑩剔透又閃耀着五彩斑斕光澤的肥皂泡,漂浮在明媚鮮亮的陽光裏,很有夢幻純真的童趣意味,讓人恍惚間忘卻世俗煩惱……
尖銳的機車轟鳴聲打破靜謐,一輛改裝過的機車從人行道上飛馳而過,留下刺耳雜音。
機車遠去,林淺臉上的笑容,像變魔術般消失不見。
尚未被MECT消除的記憶,在腦海裏浮現。
那一天,顧瑾瑜當着顧硯辭和甄苒的面,一再污衊她……顧硯辭和甄苒,圍攻她,指責她……她一氣之下離開顧家,剛出大門就被飛馳而來的機車撞飛……
沉浸於痛苦的回憶中,眼前的景緻在林淺眼中褪卻色彩,化作單調沉悶的黑白色。
她的手臂僵硬垂下,泡泡機從她手中掉落,一雙失神的眼眸盯着顧硯辭,半是質問半是發泄地喊:“她說什麼你信什麼,她說她被我刺激的不想我,吃了幾瓶安眠藥,你信她。她說我往她身上放蟑螂,你信她。你那麼信她,那麼維護她,你守着她過一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