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因爲容貌太過出衆,而被皇帝欽點爲探花的男子。
蘇子瑜一露面,整座暖閣就靜了一靜。
不是因爲被打擾到,也不是因爲他是唯一的男子。
而是他站在門口,日光斜斜地照映在他身上,整個人溫潤如玉,就像是光明本身。
秦瑤光發現,蘇家的人,好像都自帶這種容易讓人心生好感的坦蕩氣質。
蘇子瑜尚未婚配,而在場的夫人小姐,並未有適齡的未婚女子。
縱然有男女大妨在,蘇子瑜作爲主人之一,出現在這裏不能算作失儀。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見到容貌出衆的少年郎,誰不會多看幾眼呢?
尤其是夫人們,根本就沒有掩飾眼裏興致的意思,齊刷刷朝他望去。
他既然敢出現在女人堆裏,就不要怕被看。
或許是從小到大被看得多了,站在衆人的視線裏,蘇子瑜並未顯得侷促。
他垂着眼眸見禮:“微臣見過長公主殿下、淳寧公主殿下。”
秦瑤光笑着讓他起身,拿眼看着趙氏。
她的意思很明顯:女眷的宴會,你家小叔子忽然跑來做什麼?
趙氏臉上帶着笑,心裏卻沒穩住。
自家小叔子一向行爲妥當,哪怕是蘇青,如今他也守着禮節。
她也不知道,蘇子瑜突如出現是爲着什麼。
趙氏走到蘇子瑜跟前,擋住他的視線,也擋住投向他的視線,壓低聲音問:“二弟怎麼來了?”
算算時辰,翰林院還未下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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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子瑜眼神熱切:“大嫂,我想求教長公主殿下書畫之道。”
皇太后壽辰上,秦瑤光所獻上的那幅《八仙賀壽圖》,影響力比她以爲的更大。
尤其在以吟詩作畫爲風雅的士大夫階層,無不心生嚮往。
開創一個畫技流派,是多少自詡風雅之士的野望。
古往今來,能做到的人寥寥無幾。
秦瑤光卻以一介女流之身做到,她如今在文官中的聲望,比她想象的更高。
因此,蘇子瑜在聽說大嫂在家設答謝宴,請了長公主爲主賓後,心裏就跟貓抓似的。
這翰林院,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與他交好的同僚見了,便詢問於他。
聽蘇子瑜一說,就全都攛掇着他趕緊回府。
“你愣着幹嘛?都請到你們府上了,這是多好的機會。”
“李兄說的是,錯過了這遭,難道你還能上長公主府去登門拜訪不成?”
“這……”
蘇子瑜一陣猶豫:“男女有別,大嫂宴請的都是女眷,我貿然闖進去,恐怕不妥。”
“又沒有未婚的小姐,你把臉皮放厚一點,誰還能趕你走不成?”
衆人都盼着他趕緊回府,若是能請教個一鱗半爪,再回來傳授給他們。
翰林院裏,聚集着全國最優秀的學子們。
因未正式出仕謀實缺,有一種天然的書生呆氣在。
你一言我一語的,蘇子瑜就有些動搖。
“只是,怕上官不悅。”
他被點了探花後,就因氣性大而被氣得臥牀靜養,遲了月餘才至翰林院報到入職。
知道他心思細膩敏感,上官其實一句重話也沒有說過他,他自己變得格外謹小慎微。
就像此時。
就算十分渴望去向長公主討教畫技,心裏卻顧慮重重。
最後是同僚看不下去,替他向上官說明了緣由,特意給他批了小半日假期,蘇子瑜纔會出現在這裏。
既然已經來了,他也就安之若素,實話實說。
趙氏聽罷,先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
她嫁入蘇家十多年,清楚蘇子瑜頗有幾分癡性在身上,今日之舉,確是他的脾性無疑。
既是仰慕長公主的畫技而來,便不算突兀。
趙氏心裏鬆了口氣,側身對秦瑤光笑道:“殿下,二弟慕名而來,想必身負翰林院衆人所託。”
“臣婦冒昧,請殿下全了二弟這個心願吧!”
她並未見到蘇子瑜同僚極力鼓動他的場景,這番話卻說得極高明,把秦瑤光的名聲擡到一個新的高度。
同時,也避開男女之別。
不是蘇子瑜這個外男要貿然求見長公主,而是翰林院仰慕長公主的畫技。
在場衆位夫人都是人精,立刻就明白趙氏的用意,紛紛打起圓場來。
人總是有立場的。
在大景朝,雖然有女官制度,大部分女人的天地卻都困宥於後宅之中。
而翰林,是天底下學問最好的男子。
這樣一羣人,要向長公主請教畫技,她們與有榮焉。
室內的熱鬧喜慶,卻半個字都未曾傳到秦瑤光的腦子裏。
因爲有對蘇青的可怖幻境在先,自從蘇子瑜出現後,她就一直留意着她。
只是在場都是女眷,蘇子瑜未曾擡眸,室外的光線正好投在他身上,讓人有些看不真切。
當趙氏側身讓開視線之後,她的視線,才和朝着她看過來的蘇子瑜,在半空中相遇。
對視了一眼。
蘇子瑜立刻知曉失禮,忙低頭避開。
秦瑤光卻覺得渾身血液奔涌沸騰,腦子裏出現了無數她未曾見過的畫面。
跟蘇青那次不同。
那一次,是在喜氣洋洋的壽宴上,她直接看見了蘇青雙眼被剜走之後的慘狀。
而此時此刻,無數畫面的碎片從她眼前蜂擁而過。
就好像被具象化了的數據流,如瀑布般流淌而下,牽動着她靈魂深處的情緒,又看不真切。
偶爾會有幾個畫面停留,都跟蘇子瑜相關。
被當街打斷雙腿在地上痛呼的蘇子瑜、右手再也不能提筆寫字的蘇子瑜、在刑場上惡狠狠詛咒她的蘇子瑜……
信息量太大,令她頭痛欲裂,渾身冷汗涔涔而下。
這些畫面,詭異得好像她親眼見過。
甚至能感受到對方的極端情緒。
但是,怎麼可能?
她明明只看過書。
是原主的記憶?
可是,在這個時間節點,哪怕按照原書劇情,蘇子瑜的事情,也還沒有發生過。
到底是怎麼回事?
秦瑤光不受控制地竭力思索起來。
在這個瞬間,她彷彿不在這個世界,眼前的人,跟她沒有絲毫關係。
她能看見暖閣內的陳設,也能看見衆人的音容笑貌,卻聽不見他們說的任何一個字。
“皇姐,蘇翰林想知道,您新畫出來的畫用了什麼技法?”
秦瑤光看見淳寧在對她說話,卻只能從她的口型中,分辨出“皇姐”兩個字。
她想要回答,卻眼前一黑,昏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