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荷,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來歷。”
十二歲的少年還沒開始變聲,聲音裏卻有一種讓她不寒而慄的陰寒。
“母親心善,纔會把你留在身邊。你最好乖乖聽話,否則,我不介意手上多沾一條人命。”
周清荷怕得渾身發抖。
老二眼神森寒。
原本平平無奇的面容,如孤狼一般兇厲。
面對着黑暗中的牆壁,周清荷悄悄裹緊了被子,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這麼多年,原來這纔是老二的真面目!
她雖然挑撥他們和長公主的關係,藉以從中獲得好處,在長公主府立足。
卻從來就沒有真正將這五個孩子放在眼裏過。
在周清荷看來,他們不過是NPC一樣的人物,用小恩小惠這種手段來刷刷好感,就可輕易拿捏。
沒想到,長公主的芯子裏換了人,她的日子越過越慘。
現在,就連她一向看不起人,也不裝了?
老二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難道,他也是穿來的?
這個大景朝,都被穿成篩子了!
周清荷咬着脣,腦子裏一團亂麻,找不到頭緒。
明知第二日要早起倒夜香,她卻翻來覆去都睡不着。
同樣睡不着的,還有老二。
他只是覺得周清荷的行爲舉止前後矛盾,並不像是一個九歲孩子能有的城府。
將這幾年的事全都聯繫起來想了一遍,他才試探了周清荷這一句。
沒想到,收到奇效。
周清荷的反應告訴他,被他猜中了。
她果然別有來歷。
可是,她究竟什麼來歷?
爲何會藏身於長公主府,所欲何爲?
這些問題,統統沒有答案。
手臂被枕得發麻,老二起身。
沒有叫醒守夜的捧硯,他披上外袍,藉着廊下一點燈籠的光亮,走到桌旁給自己倒了一杯涼透了的茶水。
他的動作很輕,沒有驚醒守夜的下人,老大卻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醒來。
別院不比得在京中寬敞。
安排住宿時,老大和老二住一個屋、老三則和老五一塊。
因秦瑤光和淳寧都住在正房,西廂房足夠寬敞,就由春杏伺候着燕吉音住在裏間,白露和冬青歇在外面。
原本,周清荷跟燕吉音年紀相近,安排兩個小女娃住一塊最爲合適。
秦瑤光卻從沒有這個想法。
周清荷住在正院左側的附屬小院裏,由一名青衣衛守着。
而四個男孩,則都住在正院右側的院落。
屋內燒着地龍,在熱炕上時很暖和。下了炕,寒冷的空氣便將老二整個包裹起來。
哪怕有火牆也不抵事。
冰涼的茶水入口,從舌頭一直涼到了胃裏,卻讓老二瞬間頭腦清醒。
把他們和周清荷住的地方,用正院隔開,顯然存了不讓周清荷接近他們的意思。
老二感受着手裏茶杯傳來的寒意,一些許久想不通的事,瞬間變得無比清晰。
看來,母親早就知道肖氏母女不是好人。
纔會用各種辦法,將兩人分開。
就像眼下,周清荷在溫泉別院、肖氏卻被留在京城養病。
而且,老二相信,就算肖氏沒有生病,母親也能使別的法子,不讓她們在一起。
他在心裏緩緩點頭。
既如此,他就可放下大半的心,只要防着周清荷從五弟這裏下手就行。
然而,周清荷到底是個什麼來歷?
舊日疑惑盡去,新的疑竇又生。
他想破頭也想不出。
多思多慮的人,都有一個通病。
遇到想不通的事,就會控制不住的、要反覆去想。
他坐得手足都冰冷了,也沒找到答案。
黑暗中,老大翻身下牀,將染了一身涼意的老二就地抱起。
老二嚇了一跳。
發現是大哥之後,才鬆開因條件反射而捏緊的拳頭。
老大一身怪力,輕輕鬆鬆把他抱回暖烘烘的被窩中,又用被子將他裹得嚴嚴實實。
在冷空氣裏坐得太久,冰涼的手足被炕上熱氣一襲,如同無數螞蟻爬過的麻癢感就從足底泛起。
換了旁人,早就忍不住撓了起來。
可老二隻是臉色微紅,竟生生忍住了。
“大半夜這麼冷,你做什麼?”
直到把老二裹成了糉子,老大的低聲斥責聲才響起。
動了動手指,老二道:“有件事,我無論如何都想不通。”
知道他天性如此,老大勸道:“都說過多少次,想不通的就先放着,指不定什麼時候就都知道了。”
老二目光發直。
他也不想,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殫精竭慮。
從他知道自己真正身世的那一刻起,他就養成了在腦子裏不斷推演、否定、再重建的習慣。
根深蒂固。
就算知道老大說得對,他也做不到。
見他狀況不對,老大幹脆把他連人帶被窩的整個抱住,一下一下的輕輕拍着他的背,安撫着他的情緒。
“不如,你說給我聽聽。”
“我沒有你聰明,但總好過你一個人憋在肚子裏。”
“你放心,他們都沒醒,睡得很踏實。”
在路上走了一天,抵達別院後又馬不停蹄地收拾忙碌,屋內值夜的捧硯和來寶兩人都累壞了。
都是少年,他們往挨着火牆的牀褥裏一鑽,頭一沾到枕頭,就睡了過去。
老二點點頭,一點一點的放鬆下來。
對大哥,他很尊敬。
並不覺得大哥只有一身蠻力。
看不透那些彎彎繞繞的大哥,在他看來,活得分外灑脫。
而且,在那些飽受欺凌的日子裏,是大哥用他並不厚實的胸膛,庇護着他們四個。
如果可以,他也想像大哥那樣。
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老二終於把心中的疑點,全都告訴給大哥。
“周清荷的來歷?”
老大的眉頭皺得可以夾死一隻蒼蠅。
“就爲這個,你大半夜不睡覺?”
他的語氣裏有着責備之意,氣憤二弟不顧惜自己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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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伸出手掌,握住老二的後腦勺一通亂揉。
把老二睡覺時披散開來的長髮,揉得亂糟糟的。
“你管她什麼來歷,她也只是個小孩,比四妹還要小上一歲。”
他用手虛空比了下高矮,道:“這麼小一個人,哪怕她真是妖精呢,她又能做什麼?”
說起“妖精”,老二心裏一抖。
“大哥,妖精都有法力,會不會……”
老大低頭看了他一眼。
要不是夜深人靜,他真想呼他一個巴掌上去,看看能不能把人打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