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時,彼一時。”
老三盤腿坐着,身子隨着馬車前進的震動而微有搖晃。
他開口道:“那時,拯救我們的菩薩還未降臨。想要在公主府裏生存下去,我不得已而爲之。”
哪怕明知周清荷接近幾人另有目的,但這些小恩小惠,正是一無所有的他們所需要的。
老大猛地一拍大腿,道:“原來你早就知道!怎麼不早告訴我?”
一想到自己被那個裝出一臉仁慈柔和的周太太所欺騙,老大就氣不打一處來。
“我提醒過你們,不要跟周清荷交好,明面上應付就行。”老三道。
確有此事。
老二提醒過,還不止一次。
可那會兒,他怎麼看,周清荷都是好人啊!
替他們說話求情,還時不時帶來好喫的給老五。
有一年最寒冷的冬天,她還送了幾斤炭火來呢。
雖然是最次的炭火,五個孩子被那煙氣薰得連連咳嗽。但多虧了那幾斤炭,讓他們熬過了最冷的幾日。
老五還偷偷溜出去到下人種的菜地裏,摸了幾個大白薯回來。
烤得熱氣騰騰的大白薯,光捧在手心就暖烘烘的。
輕輕剝開外面有些焦糊了的薯皮,甜絲絲的味道就竄了出來,掰一塊往口中一放,又燙、又忍不住口。
老大至今都記得,小五被燙得吱哇亂叫,還一個勁誇“好喫!好喫!”的模樣。
是在他們以前的日子裏,爲數不多的溫暖記憶。
所以,在親耳聽見肖氏口出惡言、明白了她一直以來只是僞裝之後,老大才會那樣憤怒。
見他臉上神情變幻,老二就明白他在想些什麼。
“都過去了。”
老二安撫他道:“如今,我不需要再和她們做交易就能有好日子過,會越來越好的。”
想到母親待幾人的好,老大放鬆下來,大力點頭。
是的,日子會越過越好的。
老大摸了摸自己戴在脖頸間的象牙佛牌,臉上露出對未來的憧憬之情。
妹妹在給自己戴上時說了,最後那個華蓋結,還是母親的主意呢!
美美地想了片刻,老大忽然反應過來,看着老二問:“你還沒說,你賭輸之後的彩頭呢?”
老二的脣角扯開一抹笑意,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不會輸。”
可惡啊!
只是,看見二弟難得露出孩子氣的一面,老大暗暗磨了磨牙,心道:三弟,你可一定要爭氣!
京城大街人來人往。
哪怕刻意錯過了繁忙的早市,又打出了長公主府的儀仗,要照顧前後十幾輛車,車隊走得並不快。
城門處,曾祥進安排的管事已提前抵達,遞上樂陽長公主的名帖。
守城的將領查驗之後,便帶着人將城門內外正排隊進出的人都趕往一旁,留出給車隊出城的通道來。
京城權貴多如狗,百姓們早就習慣了時不時會來上這麼一出。
被趕到旁邊後,橫豎等得無聊,便開始議論這回是哪個貴人。
有那見識多廣的,仔細辨認了那位管事的衣着和掛着的腰牌後,捻着鬍鬚說:“若在下沒有看錯,當是樂陽長公主府。”
立刻有人附和:“老丈眼裏定然不錯。昨兒我在萬民樓喫飯,就聽說今日長公主要出城去別院呢!”
萬民樓,如今已經成爲曾祥進最好的散佈消息渠道。
“原來是長公主嗎?”
旁邊一位挎着籃子包着頭巾的老婦人說:“既然是長公主,我讓路讓得心甘情願。”
“怎麼說?我可聽說她兇的很。”
跟在她身旁的愣頭青,一臉好奇。
老婦人“啪!”地給了他一掌,教訓道:“你懂個屁!”
“長公主對人那般良善,我在西市用自己一雙眼睛看見。臭小子聽風就是雨,遲早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娘,哪有你這樣說自己兒子的?”
若仔細觀察,還能發現人羣中混好幾名萬民樓的夥計,他們正奉了萬裕柴的命令,宣揚長公主的美名。
萬裕柴的老孃手裏牽着一個蹦蹦跳跳的孫兒。
兩人的想法很簡單。
長公主身份尊貴,平日裏他們都無從得見。
既然知道恩人要出京,便想着趁機來送上一程。
分明是擾民的舉動,到了秦瑤光這裏,百姓們卻以觀望好奇居多,秦瑤光的善舉也被傳揚開來。
一名家丁模樣的下人混在人羣中聽了半晌,便擠了出去。
他腿腳飛快,不多時便進了伯遠侯府。
董浩遠剛換過屁股上的傷藥,正趴在牀上嗷嗷叫喚,一頭一臉的冷汗,不住往外滲着。
從宗正寺大獄裏出來,他結結實實捱了一頓板子。
伯遠侯的名頭,能唬住普通百姓,在見慣了皇親國戚的宗正寺裏,可不頂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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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伯遠侯給那打板子的差役使了些銀錢,也只讓他們下手稍微輕了些許。
侯府再怎麼沒落,董浩遠也是正經嫡子。
一身細皮嫩肉,哪裏喫過這般苦頭?
受完刑,別說起身走路,連動動手指頭,都覺得牽連到傷處,疼痛難忍。
下人想將他扶上馬車都不行,最後找了塊門板,讓他就那樣趴着,才擡回侯府。
在丟臉和忍痛之間,董浩遠選擇了丟臉。
一路上,不知道惹來多少好事的圍觀者,那些七嘴八舌的議論,都被他聽在耳朵裏。
憋了一肚子惡氣。
聽見害他如此的長公主要出城,他就派了家丁去,想要趁人多,好好讓人們知曉這位長公主有多兇惡!
沒想到,家丁回來一番稟報,董浩遠就更氣了。
“少爺您是沒瞧見,都在說長公主的好呢,奴才一開口就被堵了回來。”
“廢物!”
董浩遠急火攻心,隨手拿起旁邊的傷藥罐子,就衝他砸了過去。
侯夫人從外面進來,那藥罐就砸在她腿邊,嚇了一跳。
再一瞧,見董浩遠動彈不得、傷處仍在往外滲血的慘狀,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我的兒,你可消停些吧!”
她用帕子堵在嘴邊哭道:“聽爲娘一句勸,千萬別再去招惹長公主了。”
進了一趟大獄,哪怕她全須全尾的出來了,侯夫人也嚇得不輕。
如今的她,說什麼也不敢再去秦瑤光面前放肆。
伯遠侯黑着臉從外面進來,直接道:“把傷養好,夫人就帶着浩遠回鄉。”
什麼?
兩人同時擡頭,不敢置信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