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等得久了,掌心裏的小手有些涼。
秦瑤光問:“也不給五哥兒拿個手爐,你們是怎麼伺候的?”
豐兒頓時面有愧色。
五少爺那麼小個孩子,他任性想不到,但自己是伺候他的人,不該想不到。
“罰你半個月月錢,可有怨言?”秦瑤光道。
她是在替老五立威。
孩子太小,這些新換上的奴僕,正是要讓他們認清主子的時候。
“是奴才的錯,甘願認罰。”
一路牽着老五前行,到了去逐風院的岔路口時,秦瑤光蹲下來問他:“你是要這會兒回去,還是跟我回了華沐堂?”
“去華沐堂!”
老五應得爽快,道:“大哥和四姐姐應該都還在呢。”
秦瑤光心裏頓時暖融融的。
有什麼,比回家有人等着你更幸福的事情嗎?
還是幾個藏不住心思的孩子。
這種滋味,挺新鮮的。
到了華沐堂,老大和燕吉音果然都在。
上前跟她見完禮,秦瑤光又替兩個孩子引見了淳寧。
他們兩人年紀大些,用金裸子未免太過兒戲。
淳寧便一人賞了個荷包,笑道:“姨母來的急,身上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做見面禮。下回來時,定然補上。”
出門去東西二市,她穿戴都比日常簡單,來長公主府又是臨時起意,確實沒有合適的。
秦瑤光笑道:“都是一家人,哪裏用這麼客氣?”
淳寧笑道:“禮多人不怪嘛。”
幾人落座後,秦瑤光問了今日的功課。
老大恭恭敬敬道:“母親,二弟已開始學《千字文》,我和三弟、四妹還差幾日的就能學會《三字經》。”
說罷,他悄悄看了一眼老五,住口不言。
秦瑤光立刻就懂了。
老大,這是在給老五打掩護呢!
“五哥兒?”
她輕輕喚了一聲。
正在問功課,老五怎麼會不知道她的用意?
立刻低頭,研究起自己的兩隻小腳丫來,當做完全沒聽見。
哎呀,腳上穿的這對虎頭鞋可真好看!
又漂亮、又暖和。
秦瑤光似笑非笑,正要再叫他,燕吉音起身斂禮道:“母親,女兒跟着教習新學了琴,識了幾個音,教習囑咐女兒好生練習指法。”
哥哥姐姐都替老五打掩護,她除了順其自然,還能做什麼呢?
問完燕吉音今日的教習情況,她才敲打了老五一句:“五哥兒,咱們府上,可不興養白丁。”
“白丁?”
老五的小臉上全寫着迷惘。
看,都說文盲要不得,連“白丁”是什麼意思都不知道。
“白丁,就是大字不識一個。”
秦瑤光道:“回頭要是出了門,可不能說是我兒子。”
“很……”
老五糾結地咬了咬脣,怯生生問:“很丟臉嗎?”
“嗯!”
秦瑤光看着他認真道:“會丟母親的臉。”
老五貪玩。
她雖然不指望他做錦繡文章,至少還是要能識字的吧?
否則,以後還怎麼成爲那冠絕江湖的毒醫?
給人開方子,口述?
光想想就心累。
既然他在心裏依賴自己,就只好想這麼個損招。
老五的小臉頓時變得凝重起來,蹭地一下從椅子上跳下來,揮舞着小拳頭,好像在給自己加油打氣。
“母親放心!我肯定會把《三字經》給學完的!”
怎麼能給母親丟臉呢?
絕對不行!
瞧着他小臉鼓鼓的可愛模樣,秦瑤光一顆老母親的心,立刻就軟了。
哎,這孩子,怎麼就這麼能招人疼呢?
又問了老大今日逐風院裏的伙食,秦瑤光便讓春杏伺候燕吉音沐浴洗漱,早些安歇。
孩子要長身體,睡眠是第一位的。
和淳寧又說了幾句話,鄧嬤嬤便帶着秦鶯、秦鸝兩人到了。
淳寧一眼就把她們認出來,微微喫驚地睜大眼睛。
秦瑤光笑道:“我把姓賜給她們,留在院子裏教導音姐兒。”
她把來龍去脈一說,淳寧點點頭道:“成爲瘦馬也不是她們的錯,不過,多虧是遇到皇姐。”
要是其他人,怎會多看兩人一眼,還替她們掩蓋身份?
不過,這兩人也是知道好歹的。
在她們談話時,極有規矩的站着,安靜等候。
而且,兩人的裝束全都換了。
在進長公主之前,她們的言行衣着無不是爲了取悅男人而存在。
不論是把腰線掐得極細的輕薄紗衣,還是若隱若現的領口,都是把女人的身體當做了工具。
眼下,她們都穿着寬袖對襟高領,外面更是套了一件類似直裰的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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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點身材不露、臉上一點脂粉也無。
如果說往日有十二分麗色,如今素淨得像在廟裏喫齋的姑子。
淳寧心裏正想着,不料秦瑤光將兩人上上下下打量一通後,卻道:“你們這身,是自己願意的嗎?”
秦鶯答道:“回殿下的話,是奴婢兩人商議後,自願的。”
既然不再是瘦馬,她們就不用再做那等輕薄的裝扮。
秦瑤光想了想,慢慢說:“你們都還年輕,姑娘愛漂亮本不是罪過,無須打扮得如同那修士。”
秦鸝聽了,小心翼翼問:“可是,殿下不會覺得,奴婢們太過孟浪嗎?”
她們不是侍女丫鬟,原先的身份,讓她們不得不萬分謹慎。
好不容易碰到長公主這麼好的主子,要是惹怒了她,被趕出府去可怎麼辦?
那些男人的嘴臉,她們從小到大見到的可太多了!
對家貧的女子而言,生得漂亮就是不幸。
一旦失去長公主的庇護,兩人的下場可想而知。
聽她這樣說,秦瑤光大致明白了她們的顧慮。
她不由笑了起來,眸光溫潤。
“不必擔心,你們該怎樣打扮,就怎樣打扮。”
秦瑤光示意兩人看穀雨通身的裝扮,道:“姑娘家,就該大大方方的。長得好看,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秦鶯、秦鸝對視一眼,都看見對方眼裏不敢置信的眼神。
活了十多年,第一次有人這麼跟她們說話。
讓她們大方展示自己的美麗。
見兩人有所領悟,秦瑤光傲然道:“誰說我們女子打扮,就是爲了男人?”
“我們漂亮,是爲了自己的好心情。”
悅己。
這句話一說,不僅是她們,就是淳寧的臉上也露出頓悟的神情。
兩人退下之後,早就候在一側的春分和霜降上前,她們也有事回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