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該知道,當年,我燕家滿門殉國。”
哪怕過了十年,燕長青提起此事,聲音顫抖,語氣中仍有着壓抑不住的悲憤。
“他們並非戰死。”
“我大哥大嫂,受困孤城,等來的不是援軍,是敵軍。”
聽着他的敘述,和看書的時的感受完全不同。
一層層的血色漫上來,幾乎讓人窒息。
“我領軍一路疾馳,到邊關後,在百姓手中接過他們搶回來的遺骨。後來,在收復失地時發現兩個孩子,一個四歲、一個一歲。”
聽到這裏,秦瑤光適時發問:“就是老大、老四?”
“對。”
“他們的名字——燕本愚、燕兆希。”
燕長青伸手在蘸取茶水,在桌子上寫下兩人的名字。
秦瑤光看着桌面上的水跡,比在書裏看見這兩個名字時,更有感觸。
這兩個用心起的名字,寄託了多少父母對孩子的希望啊!
然而,他們的父母,不得不在他們年幼之時,棄他們而去,將他們交給無常的命運。
“本愚交給我的血書,縫在在兆希的貼身裏衣。”燕長青淡淡地敘述着,“是大嫂知道情勢不對,寫下後將兩個孩子送出城外,交由百姓藏匿起來。”
他燕家滿門,早就做好血灑沙場的準備。
沒想到,以他大哥的勇武、大嫂的颯爽,未能堂堂正正與敵人廝殺,卻死於見不得光的陰謀詭計!
幾十口人,如今只剩下他和這兩根獨苗。
要不是他臨時回京督促糧草,他這條性命也跟隨父兄埋葬於漫漫黃沙之下,侄兒侄女恐怕就會以尋常百姓的身份度過一生。
僥倖留得一條性命,他怎能不討回這血海深仇!
“這兩個名字,如今是用不得了。”秦瑤光道,“你另起吧!”
“吉兆捷音希即披,”燕長青詠了一句詩,“兆希的名字是大嫂所取,便是由此而來。”
“既如此,取另兩個字,就叫‘吉音’如何?”
燕長青用茶水新寫下這個名字。
秦瑤光低頭看了,道:“好,好名字。願她從今往後的人生裏,都是吉音。”
她這句話裏的祝福真心實意,讓燕長青頗爲疑惑。
這個人,真是那個虐待孩子的長公主?
滿肚子的詰問,也就問不出口。
他時間有限,待回京後慢慢查探不遲。
“至於本愚,他天生力大,大哥替他起了這個名字,就是要時時刻刻提醒他,凡事多思多想,切勿衝動。”
燕長青略作思索,用茶水寫下“守拙”兩字。
秦瑤光點點頭,如此,也不算偏離親生父親的本意。
吉音、守拙,原書中的名字,原來是這等來歷。
“守拙的名字,待他到了束髮之年,再給吧。”秦瑤光道,“你想要掩藏他們的身份,就不能引人注目。”
“吉音五人中唯一的姑娘,我先把她的名字起了,不足爲怪。”
“好,你安排就是。”
燕長青收回手,回頭看了呼延進一眼。
呼延進給他比了一個手勢,意思就是他還有一炷香的時間。
他是藉着給長公主回話的由頭進府,卻不能停留過久。
好在最關鍵的部分,他已經跟秦瑤光交代完畢,剩下來的,就是其他三個孩子的身世。
“夫人,爲夫哪怕有萬般錯,卻有一點,從未對不起你。”
燕長青認真道:“老大和老四,是我的侄兒侄女。”
他加快了語速說着:“老二卻是聽說了我收留戰爭遺孤後,自己找上門來,才六歲,連我都看不透他的來歷,不知姓名。”
秦瑤光心道:我知道他的來歷。
“老三,是軍中遺孤,父母雙亡。父親死於十年前的戰火,母親帶着他在邊關生活,因過於貌美被北戎一部落劫去。”
說到這裏,燕長青閉了閉眼:“當着他的面,那些畜生糟蹋了他的母親。”
“我帶着人趕到時,他的母親,將他託付給我後,自盡而亡。”
“那時,他才六歲半。”
秦瑤光聽得心神欲裂。
原來,在原書未曾提及的地方,老三的身世如此慘烈。
怪不得,他成年後偏執乖張,成了典獄司里人人談之色變的存在。
就她目前看來,老三已有自殘的傾向。
“黎燁”。
秦瑤光低頭看着燕長青用茶水寫下的這兩個字,每個字都代表着光明。
黎明已寓意着美好,“燁”更是日光燦爛。
這等美好的名字,爲何會有這樣黑暗的人生,以及更無光的未來?
秦瑤光暗暗握住拳頭。
不,她不允許。
“老五,是四年前北戎南侵打秋谷,全殲敵軍後,打掃戰場時,在死人堆裏撿到。”
燕長青無奈道:“那時,我收留戰爭遺孤的事已傳揚開去,撿到他的百夫長就送到我面前。”
“邊關條件艱苦,一個纔剛剛兩歲的孩子,誰也庇護不了。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待他年長一些,夫人替他取吧。”
五個孩子,各有來歷。
如果有選擇,他也不想將後來的孩子們都送往京城。
那個時候,他已經從京城傳回來的消息中,知道了長公主虐待孩子的事實。
但公主府再怎麼兇險,有南風看着,孩子們總是性命無憂。
何況,他心裏還有一點隱祕的心思。
有了後來這三個孩子的掩護,老大和老四的身世,就更能守住祕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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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京中都把這五個孩子當做是他的庶子,他也只能默默認下。
唯一對不起的人,就是眼前的長公主。
“這些年,辛苦你了。”
燕長青歉疚道:“我還是那句話,他日事成,要殺要剮,都由得夫人。”
他還待說什麼,呼延進走過來,拿起他的兵丁頭盔提醒道:“大將軍,該走了。”
秦瑤光道:“慢着!”
她看着燕長青道:“待你回京,我有一事與你相商。”
“好。”
燕長青一口應下,戴上頭盔,抱拳道:“爲夫告辭!”
呼延進大步走到門口,伸手拉開門。
守在廊下的白露春分兩人回頭,對他屈膝見禮。
呼延進衝着秦瑤光一抱拳,粗聲粗氣道:“末將謝過殿下賞賜!替殿下辦差,是末將應盡之義!”
說罷,他就一馬當先往外走去。
燕長青扮做的普通兵丁,緊隨其後。
在經過白露時,呼延進快如閃電的伸手,往她交疊在腹部的雙手上,放了一個東西。
又趁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時,邁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