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瑤光看着她,有一句話在嘴裏,沒有說出來。
那句話是——很多時候,無知,也是一種惡。
“淳寧。”
她輕輕叫了她一聲,眼神無悲無喜。
“啊?我在,我在。”淳寧連忙應道,“姐姐,妹妹這就讓人去把他的家人找回來,把萬民樓還給他。”
秦瑤光點了點頭,道:“你這裏叫公主府,不是駙馬府。往後,這裏裏外外的事情,都必須經過你的手。”
淳寧連連點頭。
“你府裏的事,恐怕不止這一兩件。”
秦瑤光又道:“明兒一早你進宮去見母后,求母后撥幾個得力的人手來,將府裏好生整治一番。”
不是她看不起淳寧,淳寧就算有這份心,她也沒這個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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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公主府,她進了兩回,兩回都碰到事。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還不知道有多少。
要不然,也不會被盧亦這麼容易就拿捏了。
“好,好的。”
秦瑤光對仍然跪着的萬裕柴道:“你且起來。回去把這些日子在公主府裏的東西收一收,到門口候着吧。本宮離開時,帶你回萬民樓。”
萬裕柴感激不盡。
原以爲這輩子就這樣湊合過了,沒想到他今日竟是遇到了菩薩!
他在京城開酒樓,萬民樓雖然不算大,也憑藉他的好廚藝擁有不少回頭客。
時間長了,許多老主顧沒事時也會到他這裏來打上二兩酒,叫上油炸花生、風雞臘味等等下酒菜,一坐就是一個下午,什麼都嘮。
因此,樂陽長公主的名頭,他很早就聽過。
在傳言裏,這個駙馬一走就是十年的長公主,從最開始被人同情,到後來因飛揚跋扈被人厭棄的整個過程,他都目睹了。
尤其是她虐待那幾個庶出子女的手段,更是傳得有鼻子有眼,宛如衆人親見。
在民間,樂陽的名聲雖然不是什麼“女魔頭”,但也是個凶神惡煞、不講道理,動輒就要打斷人手腳的惡毒女人。
沒想到傳言如此不實!
待他回去,一定要好好宣揚樂陽長公主的善舉!
萬裕柴趴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草民謝過長公主殿下、淳寧公主殿下!大恩大德,草民感激不盡!”
秦瑤光對鄧嬤嬤使了一個眼色,鄧嬤嬤摸出一個荷包賞給了他。
看着感激涕零的萬裕柴,秦瑤光溫言道:“此後,好好過日子吧。”
不過是舉手之勞。
她改變不了什麼,不可能說什麼人人平等,但事情既然撞到她跟前,她不能視而不見。
萬裕柴離開後,秦瑤光一直興致不高。
作爲擁有平等自由思想的現代人,乍然間目睹了階級的殘酷性,她又深知無力改變,很影響心情。
早就過了午睡時間,她也有些犯困,一連打了好幾個哈欠。
淳寧惴惴不安,不敢再提梅園的事,道:“皇姐,您要是不嫌棄,先隨我去午休?”
“有什麼可嫌棄?”
秦瑤光懶洋洋道:“你小時候,我還抱着你一塊睡呢。”
淳寧的院子就像她這個人一樣,處處都透出精巧柔美來。
不過,卻是不能去她的臥室。
淳寧是有駙馬的,去她的牀上睡覺,算是怎麼一回事。
兩人便在暖閣的軟榻上歇了,足夠寬大,又暖和,兩個人睡沒問題。
青煙嫋嫋,淡淡的蘇合香在室內氤氳開來,淳寧側着身子,看着秦瑤光輕聲問:“皇姐,您是覺得,我做錯了對嗎?”
秦瑤光“嗯”了一聲,道:“你纔是公主府的主人,你一句不知道,就是失職。”
“你看那被抄家的犯官,他們犯下的罪,家人一定知情嗎?或許妻子知情,那隔着房的呢?問罪之時,全家獲罪。”
她的聲音越說越低,最後漸漸聽不清。
淳寧支着耳朵,連猜帶蒙才弄明白她最後那幾個字的意思。
她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翻來覆去好一會兒,才終於抵不住睏意,睡了過去。
今天這大半天,給她的衝擊,實在太大了。
鄧嬤嬤帶着淳寧公主府的侍女,都守在暖閣外。微風輕送,搖動着廊下花鈴,發出悅耳的鈴聲。
一片歲月靜好。
淳寧公主的貼身侍女蘭香壓低了聲音,對鄧嬤嬤道:“嬤嬤,今兒多虧了你們。”
她們和秦瑤光身旁的白露穀雨等人一樣,都是皇太后調教好,陪嫁給淳寧公主的。人人都識字,也各有所長。
盧亦此人,就覬覦過她們。
淳寧有一點好,不論盧亦怎麼說,都謹記着皇太后的吩咐,沒有把她們給他做通房的意思。
幾個侍女一邊念着淳寧的好,一邊又眼睜睜看着盧亦用層出不窮的花樣欺瞞淳寧,心裏着急,也沒有任何辦法。
就像樂陽長公主府,節氣侍女再怎麼能幹,還有鄧嬤嬤坐鎮,原主硬是要偏聽偏信春棠苑母女的話,她們也只能束手無策。
因此,蘭香見秦瑤光一來,就將府裏的魑魅魍魎一掃而空,狠狠地出了一口惡氣。
大爲暢快!
這會兒終於有了機會,便對鄧嬤嬤吐露心聲,想讓長公主多多照拂着淳寧公主府,往後主子必不會再讓駙馬哄騙了去。
鄧嬤嬤低聲應道:“我們的主子是嫡親的姐妹,往後兩邊府上,還是要多走動纔是。”
“嬤嬤說的是。”
蘭香招招手,一名小丫鬟捧着五彩琉璃盞上前,裏面盛着滿滿一盞剝好的石榴籽,晶瑩剔透、色澤如同那粉色寶石。
琉璃盞裏,擱着一個鎏金海棠花勺。
“嬤嬤難得來一趟,我們也沒有什麼好招待。昨兒主子賞下的貢品,姐妹幾個沒捨得喫,今兒正好嬤嬤來了,替我們嚐嚐鮮。”
對方刻意交好,秦瑤光也有照拂淳寧的意思,鄧嬤嬤沒有推辭。
“不愧是貢品。”
吃了一勺,鄧嬤嬤讚道。
見她接受了,蘭香眼裏的笑容就更深了些。
貓有貓路,鼠有鼠途。
主子有主子的交情,她們做下人的,也有做下人的門路。
從早上起,就堆積在京城上空的雲層散開了些許,灑下道道陽光。
吃了小半盞石榴,只見一人慌慌張張從外面跑來,張口就要喊。
鄧嬤嬤把琉璃盞一放,起身攔住,低喝道:“噤聲!主子都在歇息,何事悄悄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