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府上，從來沒有這般熱鬧過，比過年還熱鬧。
沒過多久，淳寧一家子、燕守拙一家子，還有準新娘燕吉音就到了，頭一件事便是到秦瑤光跟前，規規矩矩見禮。
“皇姐，您出去玩了好幾年，都不想妹妹的？”
淳寧嘟着嘴抱怨。
“我不是送了年禮回來？”
“那哪行呀，得看見人才行。”
整座府邸裏裏外外都是人，處處都是歡聲笑語。
鄧嬤嬤忙前忙後，笑得合不攏嘴，張羅起團圓的晚膳來。
萬裕柴聽說府上人多，精心烹飪了好幾桌席面送來。
華燈初上，飯菜飄香。
秦元安一腳邁過門檻，笑着說：“怎麼就打算開席了，不等等我？”
在這裏，他不想用“朕”來自稱。
地位低一些的人，如方氏呼延進等人，均嚇了一跳，忙要離席拜見。
他揮揮手：“別跪來跪去的，不自在。”
逸王妃吩咐下人加了一把座椅，就加到秦瑤光身旁。
她雖然沒能親手養育兒子，卻是一名能明白他心思的好母親。
知道他出宮，主要是來見剛剛回京的秦瑤光。
秦元安入座，身邊是秦瑤光、再過去就是逸王。
縱然免了跪拜之禮，衆人皆放不開手腳，一時間酒席上無人敢言。
三代帝王同坐，壓迫感拉滿，刺激。
朱燦意見狀，率先舉杯，起身去給秦瑤光敬酒。
論尊貴，那自然是九五至尊的皇帝。
但皇帝說了，這是私人場合，要就得論輩分，自然是秦瑤光爲尊。
秦瑤光笑着喝了，纔打破眼下有些僵硬的氛圍。
吃了幾口菜，秦元安低聲對秦瑤光道：“皇姑母，您在外邊可好？我想尋你，都尋不到。”
在朝堂上殺伐果斷的少年天子，如今的語調裏，聽起來竟有些委屈。
秦瑤光想了想：“這一次出去有些久了，今後我會常回來的。”
旁的不說，這幾個孩子她也放心不下。
此外，還惦記着太皇太后，能給她盡孝的時間也不多了。
撇下衆人任性遊玩了這麼久，她過足癮頭。
何況，有秦元安做皇帝，她萬事不用操心，想出去玩隨時都可以。
聽她這麼說，秦元安的雙眸陡然一亮。
喜怒不形於色的帝王，這會兒內心的喜悅是掩也掩不住。
“您多留在京裏，讓我也有時間多陪陪六妹妹。”
他剛坐下時，就看見了那個粉嘟嘟的小女娃。
眨眼間，竟然就這麼大了。
她剛出生那會兒，自己還經常抱她呢。
秦瑤光看着他笑了笑，沒有說話。
想她留在京裏就明說嘛，還扯上小知節當藉口。
秦元安的神色就有些訕訕的。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母親。
一頓飯完畢，兩人在院子裏散步。
秦元安老老實實說：“母親，聯合公社和將作監那裏，我有好些東西都弄不懂。您在京裏，我心裏才踏實。”
公社和將作監的新鮮事物，比如橡膠等等，都是秦瑤光在位時組建的項目。
他的確不懂，只能讓他們按之前的規則維持運轉。
但秦元安總覺得，這樣太可惜了些，應該還有別的事情可以做。
剛說完，他又連忙補充道：“我不是說您不能出京啊，就是……就是能找到就行。”
秦瑤光“嗯”了一聲：“我明白。”
她所知曉的、在這個時代能實現的技術，的確還有發掘空間。
“不過，”她頓了頓，“先說好，我不幹政。”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無論她和秦元安的母子感情多好，又有多信任彼此，身在皇家，就不能做讓人誤會的事。
見她答應，把秦元安歡喜得人都傻了。
他還以爲這回母親只是爲了參加婚禮纔回來，停留不了多久，就要離開。
六妹妹也好、將作監也罷，都是他想把母親留下來的藉口罷了。
他，是真的很想念母親。
依賴母親。
改元“永樂”的私心，母親應該沒發現吧？
他看着自己的腳尖想。
燕吉音的大婚之日，在封后大典之前。
看着面前拜倒的一對新人，秦瑤光笑盈盈地給出兩個厚厚的紅包，裏面裝着沉甸甸的金葉子。
她如今可有錢了，給燕吉音的嫁妝裏添了不少珍稀寶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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頒發女子可以參加科舉旨意之時，她怎麼也沒想到，燕吉音能奪得女狀元，還在中書舍人這個職位上幹得相當出色。
太給她長臉了！
趙鈺川這孩子不錯，能扛住世俗壓力等她這麼多年，還立下了保證書。
最終，有情人終成眷屬。
趙鈺川歡喜得手抖，夫妻對拜時，差點左腳絆了右腳。
幸好大舅哥燕守拙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的胳膊，才避免他在喜堂出醜。
大舅哥是好人。
雖然嚴肅了些，但真的是好人。
進了新房，他怎麼也冷靜不下來，一板一眼跟着流程下來，揭開蓋頭看着嬌羞的新娘，眼都看直了。
“員外郎，磨磨蹭蹭幹什麼呢？出來喝酒了！”
他的同僚好兄弟們在外面起鬨。
“走走走都走！我沒那功夫。”
洞房花燭夜，多浪費一息都是可恥的。
春桃春杏掩口笑着，帶着人退下，把空間留給兩人。
燕吉音抓下紅蓋頭，嗔道：“傻站着幹嘛？”
看了一眼趙鈺川，她使喚他：“我渴了，還有點餓。”
“啊，”趙鈺川一拍後腦勺，“我去給你倒茶來！還有，我看見外間備下好些喫食，我都端來給你選，看看這會兒你想喫什麼。”
看見他忙碌的背影，燕吉音柔柔一笑。
都說是他一腔情願，又有誰知道，是她步步爲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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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無意地縱容、換季時讓侍女帶去的一句問候、不會落下把柄的小禮物……
這個夫君，她很滿意。
初夏，層層疊疊鋪開的荷塘裏，小荷才露尖尖角。
秦瑤光陪着太皇太后在池塘邊散步。
幾年不見，老人家鬢旁多了許多銀髮，好在仍然精神矍鑠。
“你不用擔心我，想去哪裏玩，就去哪裏。”
太皇太后眼裏露出追憶神色：“我這是年紀大了不想往外跑，年輕時也玩得差不多了。”
沒了相伴的人，再美的景緻也沒有意思。
秦瑤光了然，換了個話題，說起秦元安的封后大典。
太皇太后就笑：“你不用擔心，他比誰都有主見。”
那孩子，天生就是當皇帝的料。
秦元安挑中的皇后，無關情愛，只有朝堂後宮平衡之術。
“把大景交給他，我放心。”
人各有志，每個人的追求不同。
秦瑤光扶着太皇太后的胳膊，兩人慢慢向前走去。
陽光透過嫩綠的樹葉，在她們身上灑下斑駁光影，如同碎金一般，輕輕跳躍着。
身影逐漸遠去，在草地上留下兩串淺淺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