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大家的眼神齊刷刷看向傅溪溪,像看到救命稻草。
薄戰夜深邃視線也落在傅溪溪身上。
他的眼神裏,有萬千情緒涌動,或溫柔,或無助,或冷然,如大海深洞,令人着迷,又看不到底。
傅溪溪呼吸微微一緊,對醫護人員和傅懿謙投去淺淺的問候:
“辛苦了,你們先出去吧,我和九爺聊。”
“好。”
“謝謝薄太太。”大家快速退出,帶上房門。
病房陷入安靜。
傅溪溪看着男人冷凝高貴,一言不發的姿態,她邁步走過去,坐到牀邊:
“夜哥,有兩件事想跟你說。”
“第一件,我差點流產了。”
薄戰夜眉宇一動,眉心當即擰起川字。
他想起她帶着孩子逃離時的身姿,也想起她闖入濃煙中的身影。
一個有孕之人經歷這些,必然危險。
“抱歉,我不該帶你回鄉下。”
傅溪溪搖頭,握住他寬厚的大手:“我不後悔,而且很慶幸在那樣危險的時候,我能陪在你身邊,和你一起共同面對。”
“第二件事,我恢復記憶了。”
恢復記憶?
薄戰夜臉色掠過一抹意外與驚喜,看着她:“什麼時候恢復的?”
傅溪溪說:“在醫院醒來的那天,應該是佛德在我頭上敲那一下,導致的牽連反應。”
難怪她剛剛進屋時叫他夜哥。
他還以爲是她知道真相,刻意安哄他情緒而叫。
薄戰夜面色變得深沉深邃,薄脣說了兩個字:“恭喜。”
這一刻,竟然沒有歡呼喜悅,慶祝開心。
傅溪溪知道他在想什麼,而她剛剛說這兩個話題,只是和他開啓交談的轉移話題。
此刻,她深深道:
“所以夜哥,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有好有壞。這場事故也不是那麼悲哀的不是嗎?”
“至少我恢復記憶,記起我們的所有,知道你的辛苦。”
“夜哥,真的很感謝你在那種情況下不離不棄的尋找我,陪伴我。”
“我愛你,不管是失去記憶前的我,還是失去記憶記憶後的我,又或者現在的我,都很愛很愛。”
她伸過去抱住他,給予他深深的擁抱和安慰。
她卻不知道,薄戰夜聽到這些話語,有多欣慰,就有多壓力。
他寧願她沒恢復記憶,不愛他。
他將她推開:“小溪,我的腿廢了。”
傅溪溪連忙搖頭:“沒有……不會的,又不是百分百沒希望,即使醫生說沒希望,最後出現奇蹟的也有很多人啊!比如那些植物人。”
“所以你不要想的那麼悲觀,也不能自暴自棄。”
“就算退一萬步,真的治不好,我也可以做你的雙腿,我會永遠永遠,每時每刻都待在你身邊的。”
她的話語堅定,眼神堅定,小臉兒單純無瑕。
薄戰夜卻冷嗤一笑。
她根本不知道腿殘廢對一個男人,一個婚約來說,意味着什麼。
“你身體不好,回去休息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明顯在躲避她,拒絕她。
傅溪溪搖頭:“不要,我讓她們把我的病牀搬到這邊來,和你一起。”
薄戰夜劍眉一動,隨後語氣變得嚴厲生氣:“這個時候,你還要我更窘迫,更難堪?”
冷凝反問,帶着怒火。
傅溪溪嚇得一怔,隨即明白過來他的意思。
一直高高在上的他,不希望任何人看到他的殘廢,無助,尤其是她。
她手心捏緊,站起身:“夜哥,我可以走,給你冷靜的時間。
但是我想告訴你,我絕對不會嫌棄你,也不會覺得你現在站不起來很可悲,我唯一的想法就是陪着你,照顧你。”
“還有——傅溪溪小姐,請問你是否願意嫁薄戰夜先生爲妻?不論他將來貧窮或富有,英俊或年老,帥氣或變胖,健康或疾病,都依舊愛他,陪他,不離不棄?”
“嗯,我願意。”
“這是我們結婚時的誓言,是我親自許下的承諾不是嗎?”
“我從來都沒覺得那只是儀式,而是決定嫁給你的那一刻,就發自內心決定這一生,都陪你一起走下去。”
“我想你也是這樣的。”
“你更不會因爲我的疾病、我的失憶離開我。”
“如果你覺得這些你不想聽,那我只問你一句話:如果今天殘疾在牀的人是我,你會拋棄我嗎?”
“希望你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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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一句清晰有力說完,傅溪溪轉身,直接離開病房。
門外,傅懿謙和莫南西擔心看着她:“怎麼樣?”
“九爺情緒有沒有好點?”
傅溪溪淡淡搖頭:“沒有,但是沒事的,我跟她說了很多,他是成熟的人,會認真思考的。”
“你們都回去休息吧,他會好好考慮,這個時候去安慰他,也只會平添他的煩惱。”
越優秀的人,越不需要安慰。
傅懿謙和莫南西懂得這個道理,更知道薄戰夜的自尊心有多強。
他們都無奈嘆一口氣。
傅懿謙說:“我回去照顧小墨和丫丫,溪溪你安心留在醫院養身體以及陪伴薄九,有事情隨時打電話。”
“好。”傅溪溪邁步回自己病房。
她暫時不打算打擾薄戰夜。
莫南西卻是選擇留下來,在隔壁病房安排了個休息牀,隨時靜聽薄戰夜的吩咐。
很是意外,深夜三點,薄戰夜竟真的傳喚他。
【來病房一趟。】
看到簡短命令,莫南西立即睏意全無,起身去隔壁病房:“九爺,我來了,你有什麼吩咐?”
薄戰夜此刻已經褪去戾氣和凍人三尺的寒意,他只低沉平穩道:
“把我的病例整理成資料,發給我。”
莫南西一怔:“……九爺……”
“沒事,我想看看。”薄戰夜風輕雲淡的語氣裏,透着不容人拒絕的命令。
若是不給他看,他也只會越想越慘烈。
“是。我這就去拿。”莫南西無奈,只好快速去主治醫師那裏拿。
大約三分鐘,就跑回來,恭敬禮貌交到薄戰夜手裏。
薄戰夜伸手接過,低眸細看。
他不是醫生,但身邊有兩個醫生朋友,自己又是做鑽研一類,還是多多少少能看出情況。
只一眼,他目光便寒沉下去,裏面涌動着千種諱莫陰暗。
似黑洞,似大海,似遠古冰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