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風樓裏,韞兒正泡在水中洗了一遍又一遍。
卻仍舊將自己泡在水裏不出來。
今日之前,他以爲他得了宸爹爹的喜歡,被請封了世子。
他以爲得了太后的認可,他就可以真的在北臨王府,成爲孃的依靠
可是直到今日,被小皇孫困在那裏不能動彈的時候,他才發現,原來,北臨王府的世子,也不過如此!
他不是宸爹爹親生兒子,哪怕頂着世子的名頭,也不會有人將他當個人看。
他們依舊會看不起他。
用羞辱 他,以此來達到羞辱孃親的目的。
他今日,讓孃親難過成那樣!
是他不孝!
可,他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當時那樣的場景,又該如何,才能不給娘丟人?
韞兒一遍遍往身上撩水,一遍遍沖洗的身子。
身上已經洗了好幾遍,他還是機械似的不停往身上撩水。
韞兒雙手不停的撩水,目光卻空洞的望着眼前的水汽發呆。
寶琴站在屏風後面,看着他這樣沉默,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若是往日,她在左右伺候的時候,韞兒一定會和她說東說西。
說他娘今天說了什麼?
說汐兒跟他玩的時候,又怎麼戲弄他了,說王爺又誇他功夫漸長。
說他今日所有的快樂,跟她分享書中看到所有的趣事兒。
可是今日,韞兒一言不發的鑽進了水裏,從進水後到現在,一句話也沒有。
都怪那可惡的小皇孫,小小年紀居然那麼惡毒。
用那般的法子來羞辱人,真不是個東西。
寶琴在心裏罵了無數句,可是嘴卻緊緊抿着。
生怕一開口,就泄了哭腔,惹的裏面的人更難過。
“寶琴姑姑,你別哭了,我沒事的。”
到底,寶琴的哭聲還是被裏面的韞兒聽見了。
“世子,奴婢沒哭,奴婢是嗓子不舒服。”
寶琴壓着哭腔,擠出笑臉往裏說了句。
“小孩子的尿,其實沒什麼的,寶琴姑姑,我就是有些膈應,洗一洗就好了。”
裏面傳出少年人清朗的聲音,彷彿剛剛沉寂的人不是他一樣。
可就是因爲這樣,寶琴才異常的心疼他。
心疼他小小年紀就這麼懂事。
“是,洗一洗就好了,髒的是那些黑心肝的人,與世子無關。”
寶琴忍着淚水,故作鎮定的跟韞兒隔着屏風說話。
她很早就清楚的認識到,在夫人身邊,可以安穩度過一輩子。
所以,她從沒打算過嫁人,從夫人將她分到吟風樓伺候世子的那天起,他打定主意,要伺候世子一輩子的。
她和韞兒相處這幾年,早就在心裏拿他當自己孩子疼了。
自己的孩子被人欺負了,怎麼叫人不心疼呢?
“姑姑說的是,幫我拿那件月色的袍子進來吧姑姑!”
韞兒泡在水裏,隔着屏風回了一句。
“知道了世子,早就準備好了!”
寶琴回了一句,剛準備將衣裳拿進去的時候,就看到一雙黑色繡着金線的靴子。
那靴子通體烏黑髮亮,宛如暗夜中的寶石。
金線在其上蜿蜒盤繞,猶如靈動的蛟龍,散發着璀璨奪目的光芒。
每一針每一線都彷彿凝聚着無盡的奢華與精緻,彰顯着主人非凡的身份與地位。
只看這靴子,便知其身份是何人,寶琴心裏一慌,連忙躬身打算跪下,
“奴婢見”過王爺。
“噓~”
男人食指放在她面前虛晃了兩下,示意她噤聲。
寶琴見狀,嚇得立馬住了嘴,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她對府上這位男主子,不似蘭葉白桃姐姐她們那般鎮定自若。
她京城在吟風樓裏伺候,不怎麼與王爺接觸,她很怕他。
她不知道剛剛自己與韞兒的話有沒有被王爺聽到。
更是不敢多想,他若是聽到了此事,會不會遷怒韞兒?
畢竟,小皇孫可是太子唯一的嫡子,她一個奴婢,私下議論皇家可是重罪。
可是眼下,王爺讓她閉嘴,她不敢開口提醒少爺一句。
跪在地上的這一刻,她似切身體會到了,韞兒被小皇孫爲難時的無助。
也感受到了他心裏的那種難過與痛苦。
蕭暮宸看着地上這個沒出息的丫鬟,一把扯過她手裏的袍子,擡腳就繞過屏風往裏走去。
之前不是還罵他來着,怎麼每次他來看韞兒,她就一副老母雞護崽的模樣?
他看起來像是那種苛待繼子的人?
蕭暮宸搖搖頭,走到韞兒身後,將衣裳搭在架子上,順手拿起架子上的棉布,替他擦起了頭髮。
“寶琴姑姑,你別哭了,我真沒事,反正洗一洗我身上還是香噴噴的。”
韞兒不知道進來的不是寶琴,還在自說自話。
“其實,我就是心疼我娘,我娘她總是怕我被人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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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今日,對面的人是太子妃與小皇孫啊!
娘她,一定難過極了,她總是護在我前面,不捨得我受一點點委屈。
其實,今日的事情,仔細想想也沒什麼的?
我與妹妹進宮,搶了小皇孫的風頭,讓太后娘娘冷落了小皇孫,他心裏肯定不痛快。
再者,妹妹挑破了東宮藏匿假太監的事情,這可不是小事啊,反正,東宮肯定也不會安穩的。
宸爹爹還當衆打了東宮的那個假太監,想想,還是我們佔便宜了呢!”
聽到韞兒這話,身後人的動作停了下來。
好笑的看着他,心說還挺會安慰自己的。
男人嘆了口氣,丟下手裏的布子,不緊不慢的說道:
“就這麼點出息?”
“什麼”意思?
最後兩個字沒說完,韞兒不敢置信的扭頭,“宸爹爹,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來,擦了下頭髮而已!”蕭暮宸說着,下巴點了點,“起來穿衣裳,等會兒跟爹出門一趟。”
“哦,好!”韞兒見他看自己,下意識的雙手捂住了腿心。
臉頰兩邊也染上了一抹可疑的紅。
蕭暮宸看着他臉上的紅色,才知他是害羞了!
他看着少年那副侷促不安的模樣,心中不禁感嘆道:
到底還是個孩子啊!平日裏再怎麼乖巧懂事,終究還是個孩子。
這樣就羞紅了臉。
或許是因爲起了逗弄他的念頭,他瞥了一眼架子上那塊原本用於擦拭身體的大披巾。
猛地雙手穿過少年的腋下,用力一提起,便將少年穩穩地放在了旁邊的榻上。
然後,拿起披巾,準備親自爲少年擦拭身體。
“宸爹爹,我……我自己來就行啦~”韞兒滿臉羞澀,幾乎要找個地縫鑽進去。
然而,蕭暮宸卻一臉嚴肅認真,絲毫不理會他的羞怯,自顧自地拿起披巾,緊緊裹住他的背部,開始仔細地擦拭着他的身體。
“磨蹭什麼?爹幫你趕緊擦乾了,我們還要早點出門呢。”
蕭暮宸語氣堅定地說道,彷彿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