喫過飯,原本晴朗的天際一轉眼就烏雲密佈了起來。
劉氏看了一眼天色,見一時半刻還不會下雨,回屋裏帶上銀子,將家裏的門全部鎖好,與謝珍一塊帶着兩個孩子去了隔壁村沈夫子家。
沈夫子姓沈單名一個元字,是這十里八村唯一的一個秀才,因爲出身貧寒,沒錢收買考官,以致連續三年鄉試落榜,無緣中舉,心灰意冷之下便斷了科舉爲官的念頭,回老家當起了教書先生。
以前宋景昭經常來他們村子裏抓藥,他見宋景昭爲人刻苦便指點過他幾次,因此兩人也算得上是舊相識了。
在得知劉氏和謝珍的來意後,他十分爽快地就答應了,並提出只收一半的學費。
劉氏知道沈元日子也不好過,說什麼也不願搞特殊,堅持要按照規矩來,不能亂了私塾的規矩。
沈元拗不過劉氏,只好收了她一錢銀子,讓她明日辰時三刻送兩個孩子過來。
了卻一樁心事的劉氏告別沈元后,又帶着謝珍和兩個孩子回了家。
剛進家門,都還沒來得及坐下歇口氣呢,就聽天邊傳來‘轟隆’一聲巨響,細密雨珠瞬間連成了線條,無情拍打着房檐和地面。
“也是咱們沒在路上耽擱了。”劉氏慶幸地看了一眼窗外,拿過早上的針線就開始繼續給謝楊氏繡手帕。
因爲下雨,門也出不了,閒着沒事的謝珍索性就坐在謝楊氏身邊,看她刺繡。
宋景嫺姐弟倆沉浸在明天就能去私塾唸書,認識更多的小夥伴的喜悅中,湊一塊興奮的嘰嘰喳喳討論着。
傍晚,謝珍做好飯,一家人簡單地喫過後,又回到了堂屋中。
劉氏原本還想今晚把明天的豬草割好,這樣明天就可以放心地送孩子去私塾了,但因爲雨一直不見停,她也不能冒着雨出門,只能打消念頭,繼續低頭刺繡。
謝珍看得手癢癢,也自告奮勇地要了點針線,一邊學一邊動手嘗試。
宋景嫺就拉着宋景謙跟他講宋家以前的事。
在聽到姐姐以前喫穿住行都有人伺候,喫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錦衣綢緞,宋景謙臉上就差沒把嚮往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娘,我們家以前真的那麼有錢嗎?”他忍不住看向劉氏。
劉氏悵然一瞬,強笑着點點頭。
謝珍知道宋家以前是大戶人家,但並不清楚宋家在朝中的地位,於是便好奇地問劉氏,“娘,爹他以前在朝中是什麼地位?”
原本她還以爲劉氏是不會說的。
但,劉氏只是愣了一下,並沒有絲毫的隱瞞地說道:“昭兒祖父當年因輔佐新帝登基有功,被新帝授予侯爵之位,景昭他爹是侯府嫡出,成年後便繼承了家業……”
這一下,換謝珍愣住了。
侯爵……
宋景昭他爹是侯爺,那宋景昭豈不就是侯府世子?
她心裏突突狂跳了一下,怎麼也沒想到,宋景昭的身世居然如此了得。
若宋景昭高中狀元,爲父平冤,繼承爵位,那她豈不就成了……
侯府夫人了?!
這可不得了啊!
“那宋家又是因爲什麼變成如今這樣?”她按捺着激動的心情往下問。
“有人上書參景昭他爹私受官員財物,借權務之便買官賣官,結黨營私……”劉氏刺繡的手一頓,臉上爬上了幾分淒涼,“昭兒他爹爲人正直,做事一向克己奉公,再加上宋家家大業大又怎會做出這種收受賄賂之事?”
“可偏偏就是有無數的證據被擺在了皇上面前,皇上震怒之下判了昭兒他爹斬立決,原本我們母子一行人是要被髮配邊疆的,是昭兒祖父和舅舅求得皇上開恩,這才讓我們免去了發配之苦,只被貶爲了庶人。”
“陷害昭兒他爹的那些人生怕昭兒日後找他們尋仇,便派人到處追殺我們,爲了活命,我們母子四人這才逃到了這裏。”
謝珍點點頭,見劉氏情緒變得激動起來,連忙安慰道:“娘,你別難過,都過去了,只要等景昭考取功名,總會有平冤的一天的。”
“就算冤屈真的得以平反,可昭兒他爹……他爹也……也回不來了啊……”劉氏突然眼紅着哽咽了起來。
她與宋景昭他爹伉儷情深,成親多年從未鬧紅臉過,就算真的平冤,死去的人也活不過來了,這讓她如何不難過?
謝珍放下手中針線,輕輕拍了拍劉氏的肩膀,以示安慰,“娘,逝者已矣,我想景昭他爹若是泉下有知定然也是希望你能看開一點,不要受此影響,整日悶悶不樂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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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事情已經無力迴天,那我們就活好當下,日後揪出謀害景昭他爹之人,爲景昭他爹報仇雪恨,以祭亡靈。”
劉氏揚起腦袋,將眼眶中的淚水逼回去,勉強調整了一下心情。
宋景嫺看着劉氏傷心的模樣,小臉一下子煞白了起來。
都怪她,要不是她好端端的說起以前的事,也不會勾起劉氏的傷心事。
“娘,你別難過了,你還有我們呢。”她湊上前,輕輕摟住劉氏的脖子,小聲地說道。
宋景謙也緊跟着上前,小手緊緊拽着劉氏衣袖,眼巴巴地看着她,“娘,不難過,還有我在呢,我會保護你的。”
劉氏淚水瞬間奪眶而出,但她仍強忍着心中的難過,一手輕輕拍了拍宋景嫺的手臂,一手摸了摸宋景謙的腦袋,強顏歡笑道:“好孩子,娘沒事,好了不說這事了,一提起這事我這心裏就忍不住難過。”
謝珍和宋景嫺姐弟同時點點頭,很快轉移了話題。
爲了逗劉氏開心,宋景謙甚至扮起了鬼臉。
不一會,原本沉悶的氛圍又逐漸變得活躍了起來。
入了夜。
心情勉強好轉了幾分的劉氏帶着兩個孩子回屋休息。
謝珍也回到房間,合衣躺在牀上,腦中不受控制地浮上了宋景昭的身影。
宋景昭在的時候,睡覺前她還能有個人陪她說說話,如今宋景昭一走,她還真有些不習慣了。
想着,她沉沉地嘆了口氣。
因爲下過雨,原本悶熱的天氣變得有幾分陰涼了起來,她拉過被子,將頭埋在被子中深深的吸了口氣,彷彿想在上面找到宋景昭殘存的氣息一般。
青山書院,寢室中。
宋景昭坐在書案前,手中捧着書,但卻久久不見翻動,空洞的雙眸暴露了他失神的狀態。
他的腦海被一個窈窕身影占據着,那一顰一笑間盡是他的想念。
“你在想什麼?想的這麼出神。”與他同窗的鄒文康端着水盆回來,見他就像一座雕塑一般坐着一動不動沒有反應,好奇的上前,伸手在他面前揮了一下。
宋景昭的思緒被拉了回來,不好意思的合上書,笑了笑坦言道:“想我娘子了。”
與他同一寢室的,同樣坐在書案前看書的兩人同時擡頭看他。
青山書院寢室分四一間。
除去宋景昭鄒文康外,還有兩人分別是來自沛縣的楊紹林和邵陽縣的周志新。
楊紹林聞言,面露驚訝的道:“宋兆兄已經成家了?”
“嗯。”宋景昭直言不諱的點了點頭。
周志新就合上書本,笑着打趣了起來,“既然宋兆兄已經成家,那爲何還放着家中美嬌娘不管,不辭路途遙遠的來書院唸書啊?要是我,還念什麼書啊,在家摟着娘子睡炕頭都還來不及呢!”
宋景昭知道周志新是個性格開朗,喜歡開玩笑的人,他這話只是單純的調侃,沒有更深層的意思,笑了笑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