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璟又行了一禮,朗聲道:“方大人,山長說學生有狀元之相,非一時戲言,而是一時靈機一動,所想出來的對學生們獨特的激勵之法。
這乍一聽有些匪夷所思,旁人也覺得過於狂妄,不過對我而言,這樣的激勵是必須的,是正向的。
我的恩師相信我能考狀元,我自然也會竭盡全力,不辜負他的期望與祝福,至於未來能不能成爲狀元,恩師與學生都管不到,我們能做的,就是好好用功,不辜負每一刻。
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考取功名報效朝廷的學生,也不算合格的讀書人,方大人覺得呢?”
方大人盯着趙雲璟看了一會,突然撫掌大笑:“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考取功名報效朝廷的學生也不算合格的讀書人,說得好!
梁山長這激勵方法是狂妄了些,不過也很實誠,沒錯,仕子讀書,就是奔着那狀元之名去的,只不過是有人說出來有人藏在心裏而已!
王山長,上一屆上林書院只出了兩個舉人,離省府學政道的要求還差了一些,你也可以用這樣的激勵方式試試。一嶺兩書院,捱得這個近,一定要互相學習,共同進步!”
梁山海松了口氣,腿有些軟了。
王山長則一臉僵硬,方大人剛纔說什麼?讓他學那姓梁的?這是說笑嗎?姓梁的自己就不學無術,每天都在得過且過,他去學對方怎麼躺平怎麼當鹹魚嗎?
“你剛纔說你叫趙雲璟?”
“是。”
“本官記住你了。”
梁山海趕緊領着趙雲璟等人下去,等到了僻靜處,梁山海一巴掌拍到趙雲璟肩頭上,破口大罵:
“趙雲璟你是不是在書院當慣了老大就覺得自己很厲害?在哪都非要強出頭?剛纔那情形是能強出頭的場合嗎?要不是今天來的是好說話的方大人而非盧大人,你的前途就斷送在剛纔了!”
胡沛然歲考第十名,這時也一臉後怕:“趙大哥,剛纔真是太兇險了,我都害怕你被責罵。趙大哥,以後別再這麼衝動了。”
“就是啊趙雲璟,剛纔那情形最多就是梁山長被罵幾句,我們書院拿不到什麼經費而已,你要是被方大人記恨了,這輩子就完了!”
趙雲璟淡淡一笑:“抱歉,讓各位擔憂了。不過在下相信,便是在下與功名無緣,也定然還有別的前程。”
“但聖人云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而聖人又云,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趙雲璟答,“而山長是我的師長,我無法坐視我的師長在我面前被羞辱,而什麼都不做。”
幾個學生都沉默了,梁山海一巴掌拍過去:“胡說八道!跟你們的前途比起來,我尊嚴算個屁!被羞辱幾句又不會掉一塊肉!我警告你啊,若有下一次,我就把你趕出書院去!”
“明明感動得要哭了,還在這裝,山長,你演技不行啊!”陳公子從側邊小路走出,“趙雲璟是衝動了些,不過我剛纔要是在現場,那王山長的臉都要被人揍腫。”
馮偉:“我已經安排好人在那王八回家的路上等着了,晚點套他麻袋打一頓!”
“那王八最重視他的頭髮了,等會給他全拔了!”陳公子陰險道,“還有,打人別打臉,其他地方隨便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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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羣全書院排名前十的學生蹲在小道邊討論怎麼揍人最爽對方又不敢聲張,這畫面怎麼瞧就怎麼好笑。
梁山長一人給了一巴掌,擦着眼角走了。
學生們如此維護自己,自己也不能輸呀,自己弄掉的場子,必須要親自撿起來,要是再不行,那也沒關係,那老王八回去就要被套麻袋揍了,那自己也算是出氣了!
宴會開始了。
陳家宅地寬廣,在花園裏擺了十來條長桌,上頭擺滿了美酒和食材,還有一個個的小竈,上頭架着一口小鍋,裏頭咕嚕咕嚕地冒着泡,煙霧與香味從未閉緊的鍋邊漏出來,引得大家連連咽口水。
前幾日桃花縣大雪,今日晌午之後出了太陽,晚上有星有月,方大人陳大人和兩位山長以及夫子們客套,不一會就喝起來了,年輕人們因爲有大人們在場,剛開始有點放不開,後來陳公子端着酒杯走了一圈,氣氛瞬間就活躍起來了。
有人玩玩飛花令,有人玩行馬令,有的興致上來了,對着前來斟酒換菜的美貌婢女邊敲碗邊唱:“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宛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婢女聽不懂,但那唱頌之人目光灼灼,熱情似火,當下便被瞧得面紅耳赤,落荒而逃。
旁邊的學子鬨然大笑:“唐兄,你應該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纔對呀!”
一片鬨笑中,又有人敲碗:“蘆葉滿汀洲,寒沙帶淺流……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
趙雲璟坐於席間,被這氛圍感染,趁着這人的節奏,朗聲道:“北冥有魚,其名爲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適莽蒼者,三餐而反,腹猶如果然;適百里者,宿舂糧;適千里者,三月聚糧。之二蟲又何知!”
“好!”
方大人撫掌:“好一首《逍遙遊》!少年者,有大志,當大氣,如趙雲璟者,甚好!甚好!”
方大人與梁山海等人接着念《逍遙遊》的下半段,不知道幾人想到了什麼,念着念着就紅了眼。
趙雲璟沒有喝酒,茶倒是喝了不少,不一會便有些內急,他向邊上的小廝問明瞭茅廁所在的位置,便悄悄離了席。
陳家很大,此刻到處張燈結綵,看着處處都差不多,趙雲璟站在路口,一時竟有些分不清方向。
兩個穿着回瀾書院的學子從他身側的小路走出來:“趙兄可是想去方便?”
“正是,還請兩位指路。”
“沿着這條道正走二三十丈,有個小亭子,亭子後頭那間小屋就是淨房了。趙兄早去早回,我等還等着與趙兄好好討教討教呢!”
趙雲璟很快便來到了那兩人所說的亭子,亭子後頭那間小屋,正亮着昏黃的燈光,再結合周圍的造景,這淨房也未免過於雅緻了。
趙雲璟搖了搖頭,擡腳走進小屋。
小屋的門,在他進去之後,突然合上,一道人影自門後衝出,直奔他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