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偉有些意外。
趙雲璟那篇文章在大講堂那貼了十天,每天都有許多學子在那研讀,誇讚,有夫子說到興奮處,竟然講說就算這篇文章捧到殿前,也是能讓聖上青眼並直接欽點狀元的程度。
趙雲璟的文章寫得好,但要是說連聖上都會對其青眼,馮偉就認爲是言過其實,而且就算是他真有那個文才,長相要是不佳,是個病秧子或是容貌醜陋,皇上見到就嚇着了,怎麼可能還點狀元?
早上見着了真人,好吧,長得是挺好看的,文質彬彬,禮數週全,才思敏捷,知識量十分豐富,但到了課堂之下,就很沉默寡言,看着就很是怯懦。
卻是沒想,這會人家竟然敢來應戰。
馮偉冷笑:“趙兄勇氣可嘉,但拳頭無眼,等會傷了手讓你無法握筆,再也寫不出錦繡文章來,那我就罪過大了。”
兩個被打的學生一個抱一條胳膊:“趙兄,好漢不喫眼前虧,我們是文人,是讀書人,不搞市井無賴那一套,他橫任他橫,總有人會治他的!”
胡沛然抱他腰:“趙大哥冷靜!冷靜啊!想想周姑娘!她那麼嬌!想想十八姑娘!她那麼小!你要是出事,她們可怎麼辦啊?對待這種人,道理和拳頭都沒用的,回頭我們直接用錢砸!”
趙雲璟依次拍掉三人的手,淡淡道:“讀書人確實不是市井無賴,但讀書人也喫人間煙火五穀雜糧,沒有理由別人欺負到頭上了還不敢還手,若是被一個身份困住,不敢替自己尋找公道與正義,那讀再多的書也枉然。
讀書人終其一生都在做學問,但學問搞到之後用來做什麼的?做大事,做正事。做大事、正事者不僅要有頭腦,還需要有勇氣,不然有朝一日國家和皇上需要你到戰場去,你就只能稱病裝傻了。”
“可是文官不上戰場,我們只需要在朝堂上進言分析就好了。”
“誰說文官不上戰場?我大梁國定國之後第一場戰爭是怎麼結束的?是郭大人身赴戰場,孤身一人從三萬天狼國敵兵面前走過,以此換來了和談的機會,之後也是他孤身一人,與敵方三十六位文人辯論,最後直接與天狼國皇帝面談,最終對方簽下了五十年不再來犯的協議。”
馮偉皺眉:“什麼郭大人?哪來的郭大人?講和?哪場戰爭講和了?我們大梁國從來就沒有喫過敗仗!”
趙雲璟環視一圈,見大部分學子都一臉懵,他淡淡嘆了口氣:“武將不講和,講和代表的是示弱,自然不願意提;當時的大部分文官也認爲郭大人主動求和,失了文人風骨枉爲讀書人,枉讀聖賢書,他們也不會提。
他們將郭大人當成大梁國的恥辱,卻不知正是那五十年的協議,不僅給百姓帶來了平安的五十年,也替我們大梁得以喘息,也爲此贏得了最緊要的發展時機。
五十年後,郭大人過世,天狼國皇帝遣使者送來兩封信,一封是哀嘆郭大人仙逝,另一封是戰書。”
胡沛然腦子裏已經有了一個身材清瘦但爲了大梁國而一往無前的文官形象,趙雲璟卻在最緊要關頭停了,他頓時急了,趕緊追問:“後來呢?後來怎麼樣了?”
馮偉嗤笑:“後來當然是我們打贏了啊!不然哪有你我的今天!蠢!”
馮偉與他的三個擁躉哈哈大笑。
趙雲璟看過去,視線淡淡的,馮偉等人的笑聲便慢慢停了下來,現場也恢復了安靜。
胡沛然催促:“趙大哥,你快講呀,天狼國下戰書,後來怎麼樣了?”
“三年後,天狼國出兵,兩國戰火再起,兩軍對壘的戰場,正是郭大人五十年前隻身走過的那片戰場。
只不過與當時的孤立無援不同,大梁國的國力在這五十年裏得到了飛躍,這一場護國戰爭,我們贏得非常漂亮,天狼國爲此簽下了兩百年不再來犯的協議,而此役,也令四方國家看到了我們大梁的實力,輕易不敢來犯。”
見圍觀衆人都鬆了口氣,趙雲璟繼續往下說:“在下不敢說當時武將們浴血奮戰,最後能不能將天狼騎兵趕出我大梁國,令其交還七城,因此時間不會倒流,在下也回不到過去。
而郭大人爲大梁爭取到了五十年的時機,這是史書都有記載的,各位要是有興趣,可以去書裏尋找答案,不要再認爲戰場之事不關文官與讀書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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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頭看着那兩個被打的學生,沉聲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哪天若是戰火燒進來,敵人不會管你是老是少,是男是女,是文人還是武將,一刀下去,誰都挨不住。
而讀書人被稱爲國之棟樑,將會成爲第一個犧牲的對象,命都不在,談何風骨?想要保住文人的風骨,必先保住國之久安,如何保住國家久安?
只有一條路:將戰火攔在境外,居安思危,大力發展國力,而我們大梁臣民,不分身份不論貴賤,都自當隨時做好上戰場的準備。”
兩個學生一個叫何久,一個叫田安,那麼剛好,合起來就是久安。
聽完趙雲璟這一番話,兩人一臉慚愧:“趙兄言之有理,往後我等若是再遇到不平事,一定不會再困於自己的讀書人身份而退避三舍。”
馮偉拍掌,而後嘖嘖嘖:“能把撩事鬥非跟國家興亡扯在一起的,普天之大我也只見過趙兄一人!果真是人開眼界了!”
“要是馮兄不想比劃,那就向這二位同窗道個不是,這事就算翻篇了。”
“要我向他們道不是?他們有何資格!”
馮偉笑,“既然你都找好了動手的理由,在下若是推託,豈不是辜負了趙兄的美意?不過,光是這麼比試沒什麼意思,乾脆我們設個彩頭。”
“可以。”
“如果我輸了,我向那兩個小子磕頭認錯道不是,並且離開回瀾書院,如果你輸了,你要向我磕頭認錯,並且離開回瀾書院,這彩頭怎麼樣,趙兄你敢不敢?”
趙雲璟正要說話,陳公子就從後頭走上來:“馮偉,你妒忌歸妒忌,別耍這麼下三流的手段。趙雲璟,這姓馮的已經用這手段搞走了三位同窗,你不要上他的當!”
夫子們聞聲從隔壁飯堂跑來阻止:“馮偉,你不要亂來!趙雲璟,你身有大才,山長很看好你,你只需要一心做學問就行,不需要跟人鬥氣!”
“多謝兩位夫子,只不過學生不是跟人鬥氣,而是兩位同窗因在下而受辱,在下不能袖手旁觀,更不能擅自替他們將這口氣嚥下。”
趙雲璟將飯菜往桌上一放,提步往外走:“馮兄,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