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
余天帶着李婉柔和豆豆返回京城。
蛤蟆沒來。
他拜訪高人去了,想給余天找個厲害的貼身保鏢,晚兩天過來。
且余天還交代給他一個任務。
要求這兩天就要在京城找個好地方,爲以後的房地產公司做辦公用地。
回到四合院時,老孫太太不在家。
院子中熬着中藥。
鍋都燒糊了,一股子苦味。
“孫奶奶!你在哪兒?”
豆豆奶聲奶氣地繞着房子跑圈,四處尋找。
“不會出事兒了吧?”
李婉柔蕙質蘭心,“老人家是個精細的人,不可能放着鍋不管。”
余天正要回答時。
老孫太太佝僂着腰從門外走了回來。
她眼角有沒擦乾的淚水。
手裏還攥着一封來自港城的信,剛剛打開沒多久。
“孫奶奶!”
豆豆撒丫子撲過去。
他壯實的像一頭活潑的小牛犢,險些將老太太撲倒在地。
“哎呦…”
老孫太太忙把信揣進兜裏,顧不得額頭上的冷汗,一把抱住豆豆親了又親,“乖孩子,你可算回來了,想死我了!咳咳…”
幾日不見。
她好像又蒼老了十幾歲一樣。
頭髮全白。
眼皮鬆垮。
額頭上的皺紋堆疊起來,如道道深邃的溝壑,肉眼看得見的虛弱。
“老人家…”
余天湊到身旁,輕輕攙扶,“您病重了吧,走,現在咱就去醫院看看。”
老孫太太擺擺手,擠出笑臉,強硬拒絕,“看啥看,我這老骨頭硬朗着呢,這兩天不是天熱了嗎,我這是弄花弄草的累了些,沒什麼大礙。”
其實。
去醫院已經沒什麼用了。
胃癌晚期。
誰也救不了。
余天勸說了好久,李婉柔也跟着勸。
奈何老孫太太就是不去。
甚至還假意發怒,讓兩人趕緊收拾收拾,準備喫飯,她今天要親自下廚迎接豆豆回來。
滋啦。
肉香四溢。
半小時後。
一桌子豐盛的晚餐便準備好了。
豆豆不明所以。
喫得滿嘴流油。
余天卻看出來不尋常,想要開口詢問,可老孫太太始終顧左右而言他。
無奈。
只得在吃了飯後幫着收拾碗筷,想着明天去一趟協和,找幾個專家親自過來,幫老太太診斷一下。
一家三口進了屋。
老太太獨自在外面給花澆水。
動作很慢。
彷彿這樣,時間就能流逝得慢一些。
不多時。
豆豆開門從裏面跑了出來。
眼眶紅紅。
哭着抱住老太太的腿,可憐兮兮地說,“孫奶奶,爸爸打我,唔唔…”
老太太心疼得不得了。
緊着摟住豆豆問,“打你哪兒了?”
豆豆直擦眼淚兒,“打屁屁,爸爸打我屁屁,可疼可疼了!”
老太太氣不過。
攥着豆豆的手,闖進門去,費了好大力氣呵斥道,“余天,你怎麼回事!剛回來就打孩子,還是當着我的面兒,信不信我把你趕出去!”
余天哭笑不得。
“老人家…”
他扶着老太太落座,“豆豆剛纔沒深沒淺地和他媽媽玩鬧,有幾下差點兒打到婉柔的肚子。我也沒打他,只是輕輕拍了拍屁股說了他兩句兒。這孩子現在就是被你慣的,他是想借你的手來收拾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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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豆現在壯實得很。
小拳頭揮舞起來力量不小。
萬一真的打中李婉柔的肚子的話,真怕出什麼狀況。
余天這也是正常教育孩子而已。
“真是這樣嗎?”
老太太低頭柔聲問豆豆。
豆豆咬着手指頭,低着頭,不敢言語,眼淚直流,可憐極了。
“真是這樣也不行!”
老太太不願看見豆豆傷心,擡起乾枯的手來,費力捶打余天,“教育就教育,不許動手!假裝打也不行,嚇壞孩子怎麼辦?”
真是…
沒辦法。
還能咋辦?
只能點頭。
余天剛想說點好話安慰安慰老太太。
可沒等出口。
老太太就忽地劇烈咳嗽起來,“咳咳…咳咳…”
余天忙不迭地扶住。
李婉柔也找來毛巾,幫着擦拭。
“沒事…你們休息吧…不許再嚇唬孩子了…”,老太太又咳嗽兩聲,無比愛惜地摸了摸豆豆的小腦瓜,出門走了。
回到房間。
鎖上房門。
打開信紙。
這纔看着上面的內容獨自落淚。
“小華子…”
她喃喃唸叨着,“真想不到,二十年不見了,你這還是第一次主動聯繫我這個姐姐…當初是我對不起你,可惜,我臨死前不一定能見你一面給你道歉了…”
來信之人正是老太太的親妹妹。
二十多年前,兩人因爲一個時代產生的不可避免的誤會徹底鬧翻,從此各安天命,杳無音訊。
世事無常。
老太太這麼多年雖然偶爾也會想起往事。
但畢竟過去這麼久了。
她還真沒想到此生還有機會能見到自己的同胞姐妹。
臨死前。
還有什麼能比親情更值得讓人掛懷的?
她恨不得現在就肋生雙翅飛到港城去看一看。
可惜。
身體狀況不允許了。
胃癌。
走上幾步就滿身大汗。
疼…
傷心之時。
劇烈的疼痛再度襲來。
她趕緊掏出一把止疼藥,艱難服下。
汗如雨下。
藥效在幾分鐘之後才起作用。
老太太緩了過來。
收起信紙,打開抽屜,取出風塵依舊的老相片。
相片上。
年輕時的她站在父母左邊,妹妹小華子則是站在右邊,姐妹倆長得很像,都帶着甜美的笑容。
“見一面…我要見一面…好好說說當年的誤會…”
她咬咬牙。
決定明天再去買上更多的止痛片,希望能去港城一趟。
彌留之際。
見上一面,解除誤會,只要能看到妹妹,這輩子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想了想。
她準備出門繼續熬藥。
可打開門時。
卻見李婉柔和余天正蹲在院子裏,夫妻倆笨拙地圍在小爐子旁邊,正一把一把地將中藥放進鍋裏。
老太太一下就流出眼淚來。
有心想將病情告知二人。
可念頭一轉,又快速打消了這個想法。
他們畢竟不是自己的親人,沒必要替自己承擔這份痛苦,協和都說治不了,何必讓他們擔心呢?
“明早去協和看看去。”
余天見老太太出來,起身柔聲說。
“行…”
老太太點點頭,撒了個善意的謊言,“明天中午吧,早上我要去辦點事兒,中午你等我行嗎?”
沒啥不行的。
藥熬好了,兩口子坐在院裏陪着老太太邊喝邊聊。
老太太說了很多很多的話,比她以前加在一起說的還要多,絮絮叨叨,好像要說完一生的話一樣。
白濛濛的藥氣飄起,遮住她略顯渾濁的雙眼。
她的話兒。
也像中藥一樣苦澀。
讓余天看不清她眼中複雜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