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太瞭解沈闊了。
一下就聽出來他是什麼意思。
丁香曾經與沈闊戀愛時也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
那時的沈闊，窮得叮噹響。
但丁香還是爲了真愛，強硬拒絕了萬元戶的求愛，毅然決然選擇嫁給了當年的窮小子。
經過二十幾年的奮鬥，兩人現在的日子過得也不錯。
所以丁香特別支持女兒像她曾經一樣，奔向真愛。
沈闊不贊同。
還是那句話。
年代不同了。
80年代計劃經濟，改革開放，遍地商機，只要稍微有些頭腦，狗都可以大發橫財。
但現在是什麼時代？
千禧年剛過，階級已經定型了。
按照他的想法，趙青峯就算能考上大學，畢業後也不過是隨便找個班上。
如同啤酒廠今年分來的那些大學生一樣。
每個月賺着7、800塊地薪水，朝九晚五，重複不停，幾乎一眼就能看穿整個人生。
就算是再有能力，恐怕也只能像自己一樣，當個小小的辦公室主任而已。
“爸，我不去！”
沈凌瑤氣鼓鼓地坐在一邊，扭頭不看沈闊。
沈闊好言勸說，“瑤瑤，老話說得好，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多去外面走一走，多開開眼界，對你沒什麼不好。你總是不出門，怎麼會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呢？”
沈凌瑤不說話，看向丁香。
一家三口心裏似乎都在想同一件事，卻誰都不願戳穿窗戶紙。
丁香揪着沈闊的耳朵，話裏有話，溫柔地埋怨，“老沈吶，瑤瑤十八了，她有她自己的想法和選擇，人家不想做的事兒，你就彆強求了唄。”
要是換做往常，老沈一定聽話。
但今天的他大爲不同，竟一把拉開丁香的手，忽然皺着眉頭大聲反駁，“丁香，你說的都是什麼啊？什麼叫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她才十八，十八，你懂嗎！”
“她從小就被咱們嬌生慣養，就算二十八也是個孩子。”
“她憑自己的眼光，根本看不清楚未來的路！”
丁香嚇了一跳。
多少年了，老沈只有在年輕時纔會發這麼大的脾氣，今天是咋了，喫火藥了嗎？
沈凌瑤也是一愣，不知道該說什麼。
丁香擺了擺手，讓沈凌瑤先回書房學習，等門關上之後，她快步坐回沙發，想問問沈闊到底要幹什麼。
沈闊先沒回答。
從冰箱取了一瓶涼啤酒，喝了好大一口。
砰的一聲。
他將酒瓶重重放在茶几上，這才點着手指問，“丁香，我問你，你說咱家瑤瑤是不是知書達理，是不是從小就學習琴棋書畫，咱們倆是不是把她當成掌上明珠一樣培養？”
“是。”
丁香輕輕點頭。
“好！”
沈闊又喝了兩口，臉色已經微紅，“那我再問你，咱們之所以把女兒培養得這麼優秀是爲了什麼？是不是想讓她有資格成爲大衆中的佼佼者！”
“咱們又爲什麼希望她能成爲佼佼者，是不是想讓在以後嫁一個能夠配得上的他的人？”
丁香搖了搖頭，“老沈，你不能隨便定義瑤瑤的人生，她有她自己的追求。”
沈闊嘆了口氣，“丁香，你好糊塗！今天那個叫張旺的胖子，指着小峯的鼻子罵他是個一輩子沒出息的窮小子，你沒聽見嗎？”
“我不是瞧不起小峯，但他的未來基本也就那樣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讓兩個孩子都過上幸福生活的話，就該讓瑤瑤真正懂得該如何選擇！”
“因爲只有等瑤瑤過上幸福的生活以後，纔可以反過來幫助小峯。”
“只有這樣，兩個孩子纔會在以後都過上好日子，你懂我的用心良苦嗎你！”
說到這兒的時候，沈闊的聲音明顯大了許多。
他一直將趙青峯當成乾兒子來看待，但他真不認爲這個乾兒子未來會有什麼大出息。
沈凌瑤就在書房門口聽着，終於明白了父親的想法。
她想立刻開門反駁沈闊。
可小手剛剛按在門把手上，沈闊的下一句也同時脫口而出，“丁香，我一直都聽你的，但這次你得聽我的，就讓瑤瑤週末和我去省城。”
“你要是不同意，我只能立刻去找紅梅，讓她抓緊時間把這兩萬塊錢還回來，我真沒和你開玩笑。”
沈闊話落。
沈凌瑤的動作一下停滯住。
暗想老爸怎麼會如此絕情？
丁香的聲音很快從外面傳來，“老沈，我知道你是對咱閨女好，可不是這個好辦法，她…”
“夠了！”
沈闊粗暴打斷，匆匆回到房間，躺在牀上，蒙上被子。
作爲一個合格的父親，他深刻覺得自己有必要讓女兒過上他設想中的好日子。
而且他對自己，其實並不滿意。
當初年輕的他，娶了丁香之後，曾暗暗發誓要讓心愛的她做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可直至現在，丁香還是每天在爲柴米油鹽的生活束縛着。
回想幾天前旅遊的經歷，當丁香看到繁華的南方都市之後發出種種羨慕感嘆之時，沈闊的心，忽然覺得特別的不舒服，好像被生鏽的針刺了一樣。
他何曾不想讓丁香住進大別墅，開上豪華車，整天像貴婦一樣挎着名牌包包逛商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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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自己奮鬥這麼久，卻也只是個廠子的辦公室主任而已，生意也沒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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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年的情敵，如今早已成了大老闆。
最爲重要的是。
就在今天上午，二十年前的情敵還曾給他打電話問詢丁香的近況，言語中盡是高傲和鄙夷，數落着老沈並沒有讓丁香過上曾經許諾過的生活。
但這件事，沈闊誰都沒對誰說，深深埋在了自己的心裏。
所以。
他絕不想讓自己的寶貝女兒再重蹈覆轍！
壞人由他來做。
只爲女兒幸福。
如若不然，此生的他將會有兩個意難平。
“爸，別生氣了，我陪你去…”
不知過了多久，沈凌瑤推門進來。
“好！”
沈闊一下掀開被子，喜悅地說，“乖女兒，這就對了，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多接觸一下外面的人才行。”
沈凌瑤回房去了，眼淚不聽話地流出來。
丁香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瑤瑤，就聽他一次，什麼事情都沒一定呢，不是嗎？”
“別忘了那句話，莫欺少年窮。”
“但你也別恨你爸，他也是爲了你好。”
“學習吧，媽給你切點水果，還有，盯住小峯的學習，千萬別讓他丟臉…”
丁香出去後，沈凌瑤抱起小熊，走到窗口，先看了看趙青峯家的窗戶，隨後將目光投向天空。
今夜的天空陰沉沉，烏雲遮住了明月，只能看見一些渾濁的星光散佈在月亮周圍。
她擡起手來，好似要撥開滿天烏雲一樣，輕輕揮了揮手。
不知是不是天空聽見了她心底的呼喊，原本遮蓋着明月的雲兒，竟然慢慢飄散開了。
這使得她心情又好了起來，嘴角上揚，露出微笑。
她輕輕擦了把眼淚，又緊緊抱了抱小熊，返回書桌學習去了。
“沒人可以改變我的選擇…”她輕輕地對自己承諾。
……………………
另一邊。
趙青峯在網吧搞了一個多小時的導航網站之後，又給劉莉打了一通超過三十分鐘的電話，然後才匆匆返回家。
剛一進門，就見馮媽媽正唉聲嘆氣地坐在沙發上數錢。
趙青峯落座陪着，“媽，告訴你個好消息，高考結束之前我就能收到…”
沒等說完，馮媽媽打斷了他，“小峯啊，你還有錢沒有，有的話再給我拿點，你老舅惹大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