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西何嘗看不出大哥眼裏的鄙夷。
“你看他們那個窮酸樣子，一來就說要買下我雞鋪裏所有的雞，這擱誰也不信不是？”
這時，店小二上前來，對着黃東一行人躬身。
看了一眼蘇翎和劉譽二人，說道：“東家，掌櫃的，那二人說要找管事的，等了一會兒了。”
原本這些小事黃東從來不管的。
自下樓，他也注意到了那一男一女。
衣着不止是簡樸。
少女衣着稍微好一些，看得出是新衣服，而男子，補巴一個又一個。
“不知二位客官有何事？”
黃東上前，抱拳問候，一雙眼睛在劉譽身上打量。
劉譽微微頷首，看向蘇翎：“娘子？”
黃東立即察覺到，做主的竟然是個不起眼的小丫頭。
“就是想問老闆，若我一次性拿一百斤面粉，一百斤粗鹽，價格可有商量？”
“自然可以的。”
“若是月月都拿，甚至更多，老闆可讓多少價呢？”
黃東摸着八字鬍，笑笑：“每斤少三文錢。”
若不是黃西事先和他說過這兩個人一次性買了一百隻雞，就這口吻，他都要以爲少女是在開玩笑。
蘇翎拄着棍子在店鋪裏走了一會兒，指着大米、黃豆、茴香、花椒、桂皮、陳皮等調味料。
“還有這些，都要一些，每樣少三文錢一斤可以嗎？”
這口吻，就跟暴發戶進城似的。
劉譽站在門邊，也不知道蘇翎到底要做什麼，卻隱約知道蘇翎要做一件大事。
畢竟，一百斤面粉，那是普通人家將近一年的用量，更別提一百斤鹽，可以喫十年了！
若是掌櫃的，這樣大的還價，指定不成。
但，黃東今日在場，且十分好奇，看着如此清貧的夫婦二人這麼大胃口，爲那般？
難道要在村裏開店鋪？
“可以，客人隨便挑選。”
黃東做主，生意很順暢。
看着遠道而去的黃東一行人，特別是走路時，身上肥肉飛甩的黃小姐，蘇翎忍不住看了一眼身旁的劉譽。
男人目光柔軟，正與她對視：“我臉上有什麼髒東西嗎？”
蘇翎搖頭，嬉笑一聲：“沒有。”
採買十分順利，掌櫃的更是熱情的讓小二駕馬車送二人一程。
一出店鋪，蘇翎本是要拒絕的，可是寒風凌厲，森森入骨似的，夜色濛濛的飄着雨菲菲。
劉譽將板車綁在馬車後面，與蘇翎一同坐進了馬車裏。
直到店小二駕着馬車，馬蹄噠噠，車軲轆轟隆隆的聲音傳來。
出了縣，駛在鄉間的小路上，馬車不似早些時候劉譽拉她時那樣平穩。
她稍微呲牙，還沒來得及喊痛，那隻傷腿就被人捧在了懷裏。
蘇翎微不可察的彎脣一笑。
這個男人真的很貼心。
今日她這般大動作，他不聞不問，任由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實乃不可多得。
將來有了錢，贖身後，她該何去何從呢？
這個時代對女子並不友好，不能獨立戶籍。
就憑那兩個軟弱的便宜爹孃，想入蘇家戶，怕是也難。
之前劉譽說過讓她安心住下來，所以今日她纔敢這般大刀闊斧的買這麼些東西。
但，總有一日，劉譽有了心上人，娶了別的女人爲妻，那她的身份還是十分尷尬的。
哎……
“怎麼了？”
她輕微的嘆息聲，很容易被劉譽捕捉到。
蘇翎看向劉譽，小嘴微微撅起。
“夫君，你都不問問我嗎？我這樣敗家，你難道不怕將來我做不出東西，被人追債？
現在，人人都知道，我可是劉家的人，到時候他們肯定會找你麻煩的。”
劉譽低頭一笑：“你可不是沒有主意的人。”
這丫頭主意大得很。
從她和百味齋的褚鈺塵議價那一刻開始，他就徹底明白，蘇翎根本不是他曾經以爲的那樣碌碌無爲的女子。
她的聰慧和能幹，讓他一度懷疑，並不是像爹說的那樣蘇翎配不上他，而是他這樣一個獵戶配不上蘇翎。
他擡頭，藉着馬車裏微弱的燭光，看着她白了些的臉，亮晶晶的眼睛。
“在我身邊，你喜歡什麼就可以做什麼。”
“在你身邊。”
“嗯，在我身邊，沒有人可以阻擾你。”
“可是你爹……”
“我爹總會想明白的。”
砰！
車軲轆似乎撞到了石頭塊，彈得老高，劉譽小心的捧着她的腿，儘量減少震動，怕她疼。
回到家的時候，不過亥時。
劉五郎坐在門前，看到馬車從雨夜裏冒出來，連忙打了傘過來。
“爹。”
劉譽喊了一聲，忙道：“你身體還未恢復，別淋雨感染了風寒。”
劉五郎哎呀一聲，“哪有那麼嬌氣？”
雨這時已經下得極大了，他張望馬車裏，蘇翎坐着，對他咧嘴一笑：“劉老爹。”
劉五郎瞧了一眼，馬車裏似乎還有許多的貨。
“這些都是翎兒買的。”
“買這些作什麼？”劉五郎皺眉，一下子買這麼多，得花多少銀子？
他們那裏來得銀子呢？
店小二戴着斗笠和蓑衣，見到劉五郎笑道：“這位是劉老爺吧，這些都是您家買的貨呢。”
劉五郎嘴角抽了抽，被人叫老爺，恍惚前世。
幾人合力將貨卸到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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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小哥，幸苦你了，天黑路滑的，還請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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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翎拿了二十文錢給店小二，店小二撓着頭，沒成想這鄉下丫頭這般有禮，半推半就的就收了。
劉譽打着傘，背對着馬車，“下着雨，你的腳不方便。”
蘇翎拄着棍子站在馬車上，直接彎腰，趴在劉譽的背上。
劉譽將人背在背上，只覺得背心如貼了暖壺一般。
店小二駕着馬車在夜幕裏消失。
劉譽揹着蘇翎，一步，一步，短短的院子，卻讓他多走出了四五步。
“夫君……”
“嗯？”
“你的背好結實。”
劉譽頓覺天雷滾滾，卻又壓抑不住內心一陣欣喜。
察覺過來，劉譽不免責問自己，他在欣喜什麼呢？
咳咳……
劉五郎站在東屋門口，看着劉譽將人一步步背進西屋裏，忍不住一陣咳嗽。
隨後，劉譽出來，去了竈房，生火，燒水。
劉五郎追過去，“你，你們搞什麼呢？買這麼多東西？”
劉譽嗯了一聲，淡淡說起：“爹，有些話我想和你談談。”
“什麼？”
劉譽拍了拍手，看着劉五郎，一本正經道：“我覺得我配不上翎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