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像偷飲了一杯梅子酒,暈暈乎乎穿透過明淨的玻璃,落下一片溫暖的光暈。
窗外,向日葵花海燦爛盛大,金黃的花瓣帶着熹微的光暈隨秋風搖曳。
彼時兩人還相愛。
……
陸崎闔了闔眼,他微微偏頭,微黯注視着電腦屏幕。
屏幕已經熄滅,可那段大火蔓延的畫面卻刻進他的骨子裏。
“時徹,離開她吧,這也許是最好的選擇。”
“繼續在一起只會讓你們兩敗俱傷,你們也許註定不能在一起。”
也許一開始,顧時徹和江晚晴就不該相遇。
說出這話的時候,陸崎的眉頭驟然擰緊,面色露出幾分悽楚。
他的眼眶紅了一圈,眼裏水霧氤氳,如淤泥滿塘的死亡沼澤。
顧時徹沒有說話,沉默不語。
他靜靜躺在地上,凌亂的髮絲被偷跑進來的陽光鍍上一層迷人的暖光。
但那雙漆黑的眼眸實在蒼涼,連這樣刺眼的陽光都無法照亮他眸底的陰霾。
顧時徹就這樣躺在冰涼的地板上。
他呆滯望着潔白的天花板,就像吊在樹枝上的蟬蛻下的空殼。
眼淚順着他的眼尾緩緩落下,一顆一顆跌落在木地板上。
顧時徹心想,他到底做錯了什麼,上天要這樣懲罰他。
橫貫在他和江晚晴之間的,是連綿不絕的羣山萬林。
他和她像在同一首詩裏。
一個在開頭,一個在結尾,中間隔着十二行詩句。
明明在同一首詩裏,卻始終無法連在一起。
在顧時徹面前,黑暗的深淵緩緩張開巨口,眼前兩人相擁的溫度化作虛無,他整個人被拉進深深的黑夜裏。
命運像是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它把兩人身上的傷口撕開,等待時間把傷口慢慢縫合,又再度重新把傷口撕拉開。
久而久之,那道傷口便永遠無法癒合,永遠流出像玫瑰花瓣一樣的鮮血。
突然,沉默許久的顧時徹突然開口。
他嗓音發顫,嘴裏像是咬着一塊石頭說話。
“我之前答應過姐姐,要給她放煙花。”
顧時徹手撐住地面,緩緩起身,眼淚嘩啦啦往下淌。
“我…我現在得出去一趟,還有好多事沒有做…”
“我要去給姐姐買菸花,還有她想要喫的巧克力蛋糕。”
“沒有時間了,我還有好多事沒有做。”
顧時徹看上去身形消瘦了不少,一身簡單的白衣,臉色和他襯衫的顏色一樣白。
修長的身子再度跌倒,顧時徹跪倒在地,沒法動彈。
他沒有力氣再站起來,渾身的精氣像是被痛苦抽乾,動作變得僵硬笨拙。
“我之前答應過姐姐,要和她一起放更大、更漂亮的煙火…”
他雙手捏拳,不甘心捶着地面。
“站起來,快站起來…”
他的腳像是陷入了死亡沼澤裏。
拔不出來逃不掉,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身體往下陷。
陸崎低垂着頭,斂下寂沉的眼眸。
他緩緩跪在地上,拉住顧時徹的胳膊,想要把他扶起來。
“顧時徹!你先冷靜下來。不管你是哪一個人格,都要先冷靜下來。”
顧時徹掙扎着起身,幾次滑倒。
他目光白茫茫望向陸崎,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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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告訴姐姐好不好,你不要跟她講。”
顧時徹如同遭受颶風襲擊的人,死死抱住最後一根路燈不放。
“只要她不知道,我這個人格不出來,大叔也不說,就可以繼續瞞下去。”
“我…我也像第五人格那樣,躲在腦子最黑暗的角落不出來就好了。”
“我不出來就好了…一切還會恢復成以前的樣子,姐姐還會在我身邊。”
陸崎眼睫微溼,蒼白薄脣顫抖幾瞬。
他抓住顧時徹的肩膀,聲音沙啞至極。
“你打算瞞江晚晴一輩子嗎?”
“顧野放火燒死了她的親生母親阮霽,燒死了陳浠諾一家,燒死了林芊芊。”
“江晚晴的親生父親在國外被顧家祕密處理掉,全家慘死在一樁意外車禍中。”
“阮霽死後,昔日名門阮家被顧野搞破產,阮霽父母跳海自盡,阮家無一倖免。”
“血淋淋的人命啊!全他媽都是人命啊!”
“江晚晴一家的血脈,除了她,無一生還。”
“顧時徹,你拿什麼還?你纔是她仇人的兒子。”
陸崎跌坐在一張長椅上,他靠着椅背,捂臉痛哭。
顧時徹跪在地上,從頭到腳都在顫抖,口中低語着。
“沒時間了,我還要去給姐姐買菸花,我答應她的…”
他的眼淚,像無數薔薇花瓣從那雙漆黑的眼眸裏飄落下來。
他渴望,現在有人將他毀滅掉。
他的心碎掉了,疼得發顫。
碎掉的心臟,像是一塊乾裂的木材,順着木板上的紋路自上而下完全乾裂開,在一瞬間裂紋佈滿全身。
主體人格出來了,接替了瀕臨破碎的綠時徹。
他呆滯望着面前的景象,捂着發痛的心口。
僅一眼,主體人格便明白髮生了什麼。
潘多拉的魔盒被打開了。
此時,顧時徹的電話響了。
他呆滯看着屏幕上跳躍的幾個字——未知號碼。
冰涼的手指毫無意識觸碰着接聽鍵,顧時徹緩緩放在耳邊,動作遲緩僵硬。
他沒有開口說話,只聽見電話傳來那道略微熟悉的男聲。
是林燃,又或者稱他叫宋楚然。
“喂,顧時徹,收到我送給你的出院禮物了嗎?”
顧時徹低着頭,一言不發,眼底一片死寂。
林燃低沉的聲音染上幾分愉悅,“看來顧先生是收到了。”
林燃冷笑一聲,字縫間滿滿的愉悅。
“本來還以爲顧先生需要睡更長的時間,才能收到我的禮物,所以禮物準備得不夠精美。”
“但我祝福顧先生和江小姐的心意,可一點都沒少…”
林燃目光淺淺望着屏幕裏的監控畫面,一個針孔攝像頭被安裝在顧時徹書房吊燈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