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會死，對吧。】
【如果是因爲救你而死的話，沒關係，我接受。】
在燦爛盛開的陽光下，天空依然澈藍，時間在漫長的河流裏緩緩繼續往前走。
而有人停下了腳步。
……
汽車碎片一路掉落在山崖沿路。
曠野寂靜，只聽見車胎尖銳的嘶叫聲，還有發動機顫抖的轟鳴。
車子滾落的速度很快，甚至讓人來不及感受恐懼。
在猛烈的翻滾下，車身被撞得變形。
玻璃渣子飛濺劃破江晚晴的臉頰，留下幾道血痕。
顧時徹把她緊緊抱在懷裏，很緊，用自己的身體爲她擋住猛烈的撞擊。
他的下顎緊緊抵在江晚晴的頸窩處，一隻大手護住她的後腦勺。
耳朵處，他的鮮血順着脖子不斷往下流。
這條路，長得沒有盡頭。
顧時徹艱難喘息，胸腔傳來一陣劇痛。
他顫抖的雙手死死箍住江晚晴的身體。
顧時徹露出的手臂被金屬碎片劃傷，像一條蜿蜒的紅蛇，血不斷往外涌。
車以奇怪的形式停了下來，斜停在山崖角落。
江晚晴腦子長嗡一聲，還沒從死亡的絕望裏緩過神來。
她被顧時徹抱着，抱得快要窒息。
顧時徹終於鬆開她，身體搖搖欲墜，頭頂鮮血傾瀉而出，灑在兩人的衣衫之上。
他黑色的衣服看不出暗紅的血液，以至於那個穿透他身體的血洞，沒有那麼顯眼了。
而她白色的衣衫上全是他的血。
“顧…顧時徹！”
江晚晴緩緩擡起手，想去捂住他腦袋上的傷口,眼淚止不住往外流。
“沒事…沒事，我…去叫救援。”
“你不要睡，千萬不要睡…睡了就會醒不過來了。”
他神色一滯，拿開了她的手掌，牽着她的手。
臉色蒼白如紙，手心涼得像冰。
顧時徹低下頭，眼角滑過一行血淚。
也許是身體太痛了，痛到神經直接麻木掉了。
他低頭，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洞，脣色越來越白。
顧時徹心想。
【今天，我會死，對吧。】
“我沒關係的，晴晴。”
“你…你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你說什麼我都不答應，我只要你活着！顧時徹！你現在說什麼都不好使！”
她不想聽什麼遺言。
“顧時徹你聽過沒，禍害遺千年。”
“你是帝都最大的禍害，你一定能活一千年！一萬年的！”
江晚晴大哭着，發瘋踢着變形的車門，一腳又一腳。
車門變形的厲害，往裏深深凹進去一大截,車頂也往下凹。
“晴晴…”
顧時徹虛弱喚着她的名字，慢慢打起冷戰來。
“抱，我想抱抱…”
他的身體發冷的厲害，溫暖的血正不斷往外流。
“我會救你出去的，我會救你的！”
“我們還有好多事沒有做…我們不會有事的。”
江晚晴痛哭着，腳不停踹車門，門被卡住了。
曠野寂靜，天空澈藍，陽光依舊燦爛，世界美好得不像話。
一隻大手從後扶住她的腰，顧時徹疼得無法呼吸，疼得淚水在眼眶打轉。
他顫抖着泛白的脣。
“沒時間了…讓我抱抱就好。”
“你早就救過我了，所以這一次…沒關係的。”
江晚晴被他抱住，痛苦閉上眼。
那張臉近在咫尺，她卻覺得他的靈魂在飄蕩，就連聲音都像飄在風裏。
風一吹，什麼都沒有了。
他濃密又黑的睫毛輕輕顫動，膚白如玉，鮮血淋漓，彷彿一碰就碎了。
顧時徹倒在她的懷裏，微微偏頭望着她。
“答應我，等…我走了，你再去找一個愛你的人。”
“我不要…不要再找了。”江晚晴哭着抱住他。
血怎麼還在往外流啊。
這裏爲什麼一個人都沒有啊。
“讓陸崎把把關，他雖然…有時很蠢，但…但他多數時候還是靠譜。”
顧時徹自顧自說着。
他怕時間來不及了，有些話不說，就再也沒有以後了。
江晚晴咬緊牙關，痛苦得說不出話來，一直不停搖頭。
“不要爲我哭…我的葬禮你也別來。”
“你就一直往前…往前走，不要回頭了。”
“我不是…什麼好人，我是個精神病，你記住…這點就行。”
顧時徹臉色慘白至極，眸底一絲光都沒有。
“住的那套別墅…我是用你的名字買的…合同放在保險箱裏。”
“戒指…戒指拿去拍賣，銀行卡密碼…都是你的生日，要記得。”
主體人格的心思縝密，縝密到活着時就會爲她安排好一切身後事。
他甚至，買了往後三十年的生日禮物，寫了三十封不同的情書。
【一個禮物，一封信，每一年固定的時間寄給江晚晴小姐。】
他的愛意正濃，濃得化不開，不寫下來會堵在心口不舒服。
也許，顧時徹早就明白，他的人生可能會以悲劇收尾。
就算再怎麼扭轉，也是既定的命運。
江晚晴雙手捂臉，臉上沾上他的血。
“晴晴不要哭…我沒有做惹你哭的事情，爲什麼哭啊…”
“往前走，不要回頭了。”
“我不想聽你說這些，你會活下來的，一定會活下來…”
江晚晴眼裏泛起淚光，用手去扳變形的車框，鋒利的邊緣把她手心割開一條大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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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在繼續。
“你一定會活下來的…一定會。”
顧時徹緩緩閉上眼，他說出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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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天氣很好，對吧。”
他的大手拉住江晚晴的衣角，始終沒有鬆手。
……
【今天，我會死，對吧。】
【如果你可以活下來，那我離開沒關係的，我接受。】
【在你不知道的時間沼澤裏，你救了我無數次，所以這一次，沒關係的。】
【願我的晚晴，永遠永遠，永遠幸福，願你的世界，永遠永遠，永遠晴天。】
【我喜歡你，我非常喜歡你，我愛你。】
世界燦爛盛大，陽光依舊乾淨，顧時徹在忘川河邊停下了腳步。
他回頭，看着身後空無一人，沒有她的身影，鬆了一口氣。
“真好，別來。”
……
時間不會停止，絕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