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二妮聽得孃家有事,慌得什麼都不顧了,提起衣襬就往孃家趕。
等顧家人不緊不慢趕到劉家門外時,看到的就是一羣官差拿着鎖鏈套住劉老孃和劉家幾兄弟往外拖。
“這是我們自家的錢,是我拿回來,不算偷!不算偷!”劉二妮急得雙眼赤紅。
顧明達看向那被枷鎖套着的隊伍裏,劉家人其實不是主位。
真正的主位是五花大綁,連嘴巴都被堵住壓根無法喊叫的張光宗。
“顧兄弟,他們現在不拿出銀子來沒事,等人進了衙門,幾十上百板子下去,不招也得招!”陳捕頭笑着對顧明達說道。
顧明達朝着陳捕頭拱拱手,說道:“多謝陳大哥,家中失竊,母親心急,若是錢找不回來,她還不知要難受成什麼樣。”
陳捕頭當着衆人面說道:“顧兄弟客氣了,旁的事就算了,你的事我們還能不上心嗎?”
顧明達又道了聲謝,轉而故意問道:“陳大哥,剛纔你說打板子,幾十上百板子下去,人還有活路嗎?”
陳捕頭也很懂,回道:“放心,我們從不胡亂打死人,這麼多板子下去,將人打得半死不活,頂多殘了回家等死,絕不會讓人死在縣衙裏。”
這一番話,盡顯衙門刑罰的殘酷。
不僅將劉家人嚇得夠嗆,就連一旁被綁着的張光宗都嚇得抖如篩糠。
劉二妮也急了,對着陳捕頭說道:“我們把銀子還給顧家就是了,別將我娘和我兄弟送進衙門,求求你們了。”
陳捕頭不答,只看向顧明達。
劉二妮又轉而哀求顧明達:“二哥,你行行好,我們都是一家人,你饒了我娘和我兄弟!”
顧明達也沒第一時間答話,而是回頭看向顧老三。
劉二妮如今哪還顧得上拿嬌,說道:“老三,你要和離就和離,我把錢還給你,你不能讓我娘和我兄弟們進衙門,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份上,你趕緊讓二哥放了他們……”
劉二妮當場在和離書上按手印畫押,又逼着劉老孃硬生生湊出三十兩銀子還給顧家。
顧明達拉着陳捕頭到一旁嘀嘀咕咕許久後,陳捕頭方纔不情不願地大手一揮,說道:“算了,看在顧兄弟的面子上,這家人既然將錢還回來了,那就算了。”
劉家衆人重得自由,只覺得劫後餘生,如今看向顧明達的眼神都滿是後怕。
先前他們還心存僥倖,想着等顧明達離開村裏就重新賣豆腐,如今看顧明達只是跟衙差說一聲就能放人,他們再也不敢給顧家使絆子。
不僅是劉家,這一波殺雞儆猴,周圍的村民此時看顧家的眼神也變了。
被綁着的張光宗也瘋狂掙扎起來。
一身狼狽的蔡婆子從人羣中擠了進來,一個猛子撲到顧明達腳邊跪了下來。
“女婿,女婿,你幫幫忙,想想辦法,救救我們光宗!我只能指望你了,女婿!”蔡婆子鬼哭狼嚎一樣喊道。
顧明達第一時間往側邊避開,又極其熟練地將母親顧老太扯到前頭。
顧老太美滋滋地受了蔡婆子的跪拜。
蔡婆子此時卻像吞了蒼蠅一樣難受,本來她還想通過“跪女婿”這種方式道德綁架顧明達,如今倒變成了跪拜平輩的親家。
顧老太甚至還在拿話擠兌她:“你也知道自己後孃當得不稱職,刻薄了我家芸娘嗎?你如果不想出錢補償,磕頭賠罪我就替她受了,她心裏要是過不去這個坎,我可以幫你勸勸她。”
蔡婆子擡起頭來,看向顧老太的眼神滿是兇狠,說道:“我們兩家關係不好,我兒子要蹲大獄,是不是你兒子害的?官差都聽你兒子的話,肯定是你兒子指使的!”
這話一出,村民們看顧明達的眼神從敬畏變成了切切實實的恐懼,張光宗和劉家不一樣,劉家真的拿了錢,張家這段時間可什麼都沒做呢,就因爲關係不好,就被顧明達陷害入獄了。
顧明達自然能明白周圍人是怎麼想的,便稍微提了提聲音,詢問陳捕頭:“陳大哥,我這小舅子雖然跟我關係不好,但我也不能不管他,我不知他究竟是犯了什麼錯,要將人帶到縣衙裏去?”
陳捕頭也很配合,說道:“你這小舅子可了不得,是縣太爺點名要捉拿的,據說是在縣裏犯了天大的事,你與其關心他,還不如多想想會不會牽連你!”
這話一出,連“縣太爺”都搬出來,直接洗清了顧明達陷害的嫌疑。
蔡婆子也傻了眼,官差一進屋就捉人,他們壓根就不知道是犯了哪路忌諱,如今得知是縣太爺後,頓時心生絕望。
陳捕頭又裝模作樣地說道:“縣太爺辦事,素來法不容情,顧兄弟,求情的話你也不必再說了,縣太爺還在等着呢,我們就先回去了!”
眼看着兒子要被人拉走,蔡婆子也顧不得道德綁架顧明達了,連滾帶爬地追了上去。
幾人走了一路,蔡婆子便追了一路。
蔡婆子雖然一向刻薄,但老太太一身狼狽墜在後頭,看着到底可憐。
陳捕頭也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人,回頭說道:“老婆子,你兒子這次是犯了大事,你回去吧,守着孫子,以後好好過自己的就是。”
蔡婆子聽得這話,用力抹了一把眼淚,說道:“孫子又不是親生的,沒了兒子我就沒了指望。”
幾個衙差聽了這話,忽然滿是同情地看了張光宗一眼。
陳捕頭一把扯下張光宗嘴巴里綁着的布條子,說道:“你這次犯的事太大,基本沒可能回來了,有什麼要交代的趕緊交代吧。”
從頭到尾,陳捕頭都沒有說張光宗到底犯了什麼事,只反覆強調事情太大,張光宗自己私底下乾的壞事不少,聽到這話自然心中生出一堆亂七八糟的猜測來。
“娘,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張光宗對着蔡婆子喊道。
蔡婆子也跟着流淚,湊到兒子身旁,反覆拿蒼老的手摩挲着。
“娘,你湊過來,我有話要交代你。”張光宗說道。
蔡婆子依言湊了過去,將耳朵附在張光宗嘴邊。
“咱家還有一筆錢藏在我房間牀底下的洞裏,我用一塊磚壓在上面,你拿着錢去縣裏東門街,找一個叫任六的人,請他幫忙,救我出來。”
蔡婆子聞言一驚,她一個老太太平常在家裏吆五喝六的,但驟然要辦這麼大的事,頓時縮手縮腳起來:“我……我……我就沒去過縣裏幾次,我害怕……”
張光宗聽到這話,心裏一陣煩躁,按理來說,這種事其實最適合讓顧明達去辦,因爲他跟衙門熟,但兩人關係不好,張光宗怕被顧明達背後使壞。
“那你就找徐武辦這事。”張光宗說道。
徐武不是外人,是蔡婆子小女兒的夫婿。
蔡婆子見不需要自己出面,頓時點頭如搗蒜:“好,我今天就去找他。”
事關自己的生死,張光宗比任何人都謹慎,他抓着蔡婆子反覆叮囑。
陳捕頭擡頭看了眼天色,見兩人說個沒完,催促道:“說好了沒有,要走了,今天就要趕回縣裏,不能再磨蹭了!”
蔡婆子眼淚又出來了:“我的兒,沒了你娘可怎麼辦……”
張光宗低頭看了眼身上套得嚴嚴實實的鎖鏈,一咬牙,低聲說道:“若是錢不湊手,就將金寶賣給任六,至少能賣七八兩銀子,記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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