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3月30日,周一,晴。
成鐸開完晨會,把自己關在辦公室,一個人整理最近到手的所有材料。
比他想象得還要觸目驚心。
按亮手機,想撥出那個短號碼。頓覺不妥,又切換到微信,語音通話按鈕就在指下,他又遲疑,最終放棄。
不能功虧一簣,南哥說,此時更需謹言慎行。
南天遠在成鐸身邊,一直以來都隻存在於真空。除卻親密的人,比如舟若行,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們交往過甚。不,連舟若行都不曾窺見冰山下面的樣子。
手裡的電話跳動,成鐸一個激靈馬上接起。
“舟檢,好的。不麻煩您過來,我下午過去。”
是舟清朗。關於成孝先的案件,請他配合調查。南天遠在成鐸提交舉報材料之前,最後一次確認,“這到底是你生物學的父親。”
“我沒有一刻承認過他是我爸。”成鐸臉頰繃緊,咬緊後牙,“南哥,恕我這次頂撞你。你無法對我感同身受。老畜生隻生不養,喪盡天良。當我知道這個世界上可能還存在不止一個與我一樣身份的私生子時,我恨不能馬上對他用私刑。”
“玩弄女孩子、受賄、涉黑。當我被金鏈子他們喂大便喂尿時候,當我被同學嘲笑狗雜種時候,他在哪?”
敲上多重密碼,安全退出移動硬盤。將硬盤和紙質材料整理一同鎖進保險箱,成鐸拿起車鑰匙,從專屬電梯直達地庫。
展鐸在園區裡有一整棟辦公樓,其中總經理的電梯在隱秘角落,閑人免進。
發動車子,成鐸打方向盤往出口走。車燈掃過停在旁邊的車子,他踩了一腳刹車。
有輛黑色豐田卡羅拉,很眼生。
他不禁多看了兩眼。公司樓下停車場的車很固定,多是員工通勤。偶有客戶過來,行政也會安排客戶停在地面停車場,進出方便。
沒再多想,他加大油門開出園區,直奔檢察院。
舟清朗的辦公室向西,過了中午,西曬很熱,整個屋子暖洋洋。
成鐸正襟危坐,微前傾。
舟清朗翻開筆記,和藹擺擺手,“小成,放松,別緊張。”
聊了兩個多小時,臨走時,成鐸忍不住道,“您桌上這盆梔子花缺肥,我看有些花苞沒開就枯了。”
“我女兒買的,她喜歡弄這些花草。我不在行。”
“明天給您換一盆開花的大梔子花。滿屋子都是香的。”
他起身,舟清朗也跟著出來,“我送你。”
成鐸可不敢,忙請舟清朗留步。架不住他的熱情,他把他送到電梯口。成鐸點頭致謝,“舟檢,謝謝您。”
電梯門即將合上,舟清朗笑著點頭,說路上小心。
數字不斷減少,一格一格向下跳。
成鐸回味舟清朗的一舉一動,語音語速,習慣動作。心下感歎,怪不得舟若行那麽樂觀松弛。這樣的家庭氛圍養出的女孩子,無畏且開朗。
他有點理解南天遠為什麽深深被舟若行吸引。高中那會,學校裡的人大都知道有幾個踢足球的女孩子蠻拚的。有人在南天遠面前常用“那個假小子”指代舟若行。
每次,南天遠都嚴肅糾正,不是假小子。
他們結婚時,南天遠說,她比別的女孩子都漂亮,從高中我就這麽認為。
成鐸和南天遠的關系,連舟清朗都不被告知。
從檢察院出來,烏金西墜。
沒等到南天遠的任何電話和信息,成鐸還是選擇照原計劃進行。
市中心商住兩用公寓的頂層,日式茶室,隱蔽又不失格調。
還是禦用包間。不用開口,老板娘已經備好他偏好的茶點和紅茶。
“還是兩位麽?”姑娘一邊沏茶一邊問。
成鐸想了會,點頭。
於是,接下來的三個小時,成鐸坐在另一個白茶盞面前,一個人默默品茗。
隔壁有聲音,應是來了客人。
玻璃隔斷遮掩了一層竹簾,他只聽到有人倒水和茶盞與桌面相碰的聲音。那個人與成鐸時間高度保持一致,也是三個小時。
成鐸剛起身,就聽到了隔壁紙門拉開的響聲。
城市的晚高峰,堵車嚴重。一溜紅色尾燈,看不到頭。
被裹挾在車流中,成鐸打開音樂,單曲循環李斯特的鍾。
這是南天遠推薦給他的曲子,他一耳朵愛上了。
看來,確實發生了什麽事情。南天遠沒有再聯系他,躲回了他的真空世界。但成鐸明白,一切都不會變,仍舊按照既定的軌道進行下去。
他做他的分內事,南天遠一向自有辦法。
音樂又循環到開頭。清脆悅耳的鋼琴聲回蕩在車廂,成鐸長歎一聲,滿腔濁氣也隨之驅散。
一輛急救車在後方鳴笛,前面兩排車道的車輛自發四十五度轉輪讓路。
成鐸因此從後視鏡看到了側後方的卡羅拉。
眼神微凜。他多了心思。
沒這麽巧,黑色的,同樣的車牌。因為數字很特別,結尾兩個4,在地下車庫他就多看了一眼。
成鐸沒再繼續前行,找到最近的出口下高架,隨便找了個酒店。
他決定先不回家,靜觀其變。
晚上的交通局大樓很安靜。秘書走向宋仁禮辦公室。
皮鞋敲打大理石地面,聲音清脆。
宋仁禮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指間的煙燃了大半,煙灰將落未落。
“說。”
秘書掩上門,仔細匯報南天遠和成鐸的行蹤。
“總之,近一周觀察,這兩人沒有任何交集。成鐸每天往返公司和家,兩點一線。除了周一那天。”
“周一?”
秘書靠近,壓低聲線,“南天遠說周一見,我們以為他要見成鐸。事實證明,成鐸從未和南天遠見面過。不過,周一成鐸去了趟檢察院。”
“嗯。”宋仁禮彈掉煙灰,張嘴咬住煙屁股深吸一口。
“暫且相信他。”宋仁禮冰冷的眼中透著陰惻惻的光,“招標結果正式公布。展鐸加入供應商名單。”
“那邊事情辦得如何?”
“季……李放狡兔三窟,被他逃走幾次。”
“我只要結果。”
宋仁禮抬手,將煙頭在秘書露出半截的小臂上狠狠碾滅。
登時空氣中毛發燒焦的味道。秘書額角抽動,手背青筋凸起,卻一動未動。
“還有五天。我等你們的交代。”
他緩緩起身,拍拍秘書僵硬的肩膀,“船沉了,你我都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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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蘆:所以,南天遠算是自救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