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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派出所走廊上,看簡川從盡頭走過來,葉北莚恍若隔世。
他是她的初戀。
明知他非良人,當時她還是不願放棄。幾次拉扯,分分合合後,簡川又痛哭流涕保證對她好,再也不三心二意。但葉北莚知道,他有一個上了鎖的小鐵盒,裡面都是曾經和小師妹的書信往來。
多可笑,又多感動。
在這個告白和分手只需要一條信息的年代,簡川把浪漫和耐心都留給了南半球的人。小師妹出國後,他一顆心也跟著漂洋過海。葉北莚傻傻問,我算什麽。然後又被男人一通甜言蜜語哄得暈頭轉向。
有人說,每個戀人的影子,都是初戀的分身。這句話在葉北莚身上絕對不成立。而她要說,簡川奪走了她愛人的勇氣和信心。初戀是一塊玻璃,碎成萬片,每一片都扎在她心上。
讓她不敢再接受和付出。
女警官問她是否需要驗傷。她腦海的記憶如浪潮鋪天蓋地襲來。
剛畢業時,和簡川蝸居在一居室老公房,苦過,也笑過。簡川偶爾對她的好,就像苦海中的一絲甜,吊著她,給她希望。那是她在初入職場的苦悶和無助的縫隙中,退回生活裡唯一抓住的救生圈。
於是她說,不用,和解吧。
和簡川和解,也和過去的自己告別。
一整個下午,景楠卿都在開會,等到最後一個會議結束,他才抽空看了眼私人信息。
銀行卡余額異動短信。
眉骨微攏,什麽錢,大幾十萬?
微信裡,葉北莚說:一年的房租還有四十萬都還給你。我們兩清了,再見。
景楠卿看不懂她在說什麽,寶,別鬧了。
咻。
發出的信息旁邊有個紅色感歎號。灰色小字提示:您還不是對方好友。
他馬上撥給她,卻一直提示關機。
叮。
景楠卿正鬧心,突然聽到信息提示。忙解鎖劃開。
卻是胡侃。
胡侃拍了個背影給他,三個人,兩男一女。角度明顯是偷拍。
葉北莚有麻煩了,快過來。
助理正在安排下一個會議,景楠卿說,“後面的事情全部推掉。”
“景總,晚上約了新能源行業的專家一起吃飯。提前一周定的時間。”
“推掉。”
景楠卿果斷回答,順起椅背上的外衣,大步走向電梯廳。
站在派出所停車場看到葉北莚第一眼,他就蹙緊了眉頭。
他的姑娘蜷著肩膀,耷拉著腦袋。早上出門梳得一絲不苟的馬尾散開了,頭髮雜亂貼在腦後。而捧起她的臉,當看到眼尾淚痕和
唇角的血漬時,他徹底爆炸崩潰。
如若不是胡侃就在身邊,他立刻就想拎著那個猥瑣男人的脖領子把他甩牆上。
他用手背輕碰了她紅腫的額頭,心抽著疼。
當看到她半隱在發叢中的臉上的巴掌印,怒火瞬間衝到頂點。
胡侃看到景楠卿握在身側的拳頭硬得發狠,上面的血管和筋絡凸晰。
他輕咳一聲,提示道,“這是派出所,不能打人。”
這一晚,景楠卿都沒讓簡川睡覺。
他說完不和解,馬上打了幾個電話,帶著人去了指定的醫院。
簡川在派出所走廊裡凍得哆哆嗦嗦,被胡侃叫進去,聽了驗傷結果,更是哆嗦得像個篩子。他捅了馬蜂窩了,沒想到惹上了厲害角色。
景楠卿拿著胡侃開給他的證明,又托關系找到熟悉醫生。輕微傷還是輕傷,一字之差,足以讓簡川吃不了兜著走。平時需要幾天才走完的流程,壓縮到幾個小時。
醫生戴上手套托起葉北莚的下巴時,景楠卿抱著她的外套站在人身後,她皺一下眉,他都要急得上前去看。
左醫生摘掉手套,踩開黃色垃圾桶蓋子,扔進去。
“不至於那麽嚴重,阿景。她沒有脫臼,別那麽緊張。”
景楠卿看到鑒定結果,眼中閃過陰鶩,還能更重麽?
左斯年低聲道,別讓我犯錯誤。這個鑒定,夠讓他吃牢飯了。
景楠卿賣了情面,讓律師朋友大晚上加班處理葉北莚的案子,又讓胡侃疏通了公安那邊的關系。
得知簡川在準備考公,他更加不留余地,對胡侃說,一個小爬蟲,給我捏死。
不僅要讓他留案底,更讓他出來也沒臉做人。
後面的事情,景楠卿沒讓葉北莚知道太多。
從醫院出來,半夜了。
下了雨,絲絲地涼。風一吹,寒氣透了衣服往骨縫裡鑽。
一場秋雨一場寒。
景楠卿習慣地帶葉北莚往停車場走。姑娘卻站在路邊不動彈。
他捏捏她耳垂,彎腰俯身,輕柔地說,“說好吵架不過夜的。你這都晾了我好幾天了。”
“錢收到了麽?”葉北莚和他保持一米距離,冷冰冰問。
景楠卿意識到她來真的。緩緩直了身子,喉結滾了滾。
“一分不少都還你了。包養關系結束。”葉北莚說完,轉身往反方向走。
景楠卿追上去,抱住人肩膀,“不是。寶,不是包養。”
“我那天慌了,才這麽說。”
葉北莚停下,貪戀了一會溫暖的懷抱,抬手掙脫。
“你能說出口,就證明你這樣想過。”
“外面太冷。”景楠卿手罩在她發梢,擋住雨絲,“我們回家說,任你怎麽罵我,先回家,別凍著。”
“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葉北莚壓下哽咽,低頭跑開。
她不知道為什麽要跑,也不知逃離了什麽。更不知這是否是正確的選擇。
雨夜的街道像半透明的黃色玻璃,燈光煙煴在水霧中,人與人之間都升起了隔閡。
景楠卿楞在原地,看葉北莚漸行漸遠。
路燈光線暗弱,照不到腳下。
汽車呼嘯而過,景楠卿隻覺得時間靜止了。他的姑娘像是受驚的鹿,逃回密林。
葉北莚越跑越快,迎著冷雨哭得越來越凶。
一夜之間,失去了母親,也沒有了愛情。或許,她從來沒有過。
被風雨裹挾,她闖進難以自洽的情緒泥沼。
多失敗啊。她捂住嘴巴,然而嗚咽還是從指縫溢出。她的人生果然徹頭徹尾是場鬧劇,她就是劇中的大盧瑟。
她寧願還是之前那個姑娘,加班,做烤冷面,追劇八卦,跳夜場。
很苦,但快樂。錢不夠花,但母親仍在。
突然多出來的錢,無時無刻不提醒她,媽媽不在了,不用承擔無盡的醫藥費,也不用給姐姐家用錢了。
終於被亮起的紅燈攔住。她雙手扶膝,微彎腰大口喘氣。
一陣風吹來,梧桐葉上的雨滴撲簌著掉進發梢,她打了個冷戰。
思緒拉回現實。
紅燈倒計時,一秒一秒跳動。
不遠處的紅白相間的圓柱形燈箱悠悠轉動。
綠燈。
葉北莚走向馬路對面的髮型沙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