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玉白醒了。
額頭、脖子、手腕處都包了白布,正躺在劉木匠特意爲夫子打製的架子牀上休息。
運氣很好,沒有大礙,只有淤青和幾處皮外傷,金大夫給他上了鎮痛止血的藥膏,坐臥半個月就能痊癒。
“這是半個月的藥,每日換一次,傷口未結痂前切記不可沾水,飲食清淡些即可,年輕人身體強健,很快就會恢復。”
金大夫一邊開藥囑咐,一邊往牀上的病人看去,補充道:“夫子可能受了些驚嚇,你們好好照料。”
說完,拿了秦瑤給的二兩藥錢和診費,背起藥箱便走了。
他得趁着天還沒黑,趕回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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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來的車伕還在河邊等候,秦瑤讓劉陽去送送金大夫,順便去自己家拿些日常生活用品和蔬菜米面過來。
村裏人先前不知夫子什麼時候過來,只准備了幾樣簡單傢俱和一牀被褥,其餘地方空空如也,根本還住不了人。
劉陽道:“那我回去讓我娘做點喫食先拿過來。”
秦瑤道:“讓李氏一塊兒做了拿來吧,省得你多跑一趟。”
劉陽也不同她客氣,應下來,領着金大夫出去了。
剛建好的房子沒有人氣,今天又突然大降溫,屋子裏冷冰冰沒有一點暖意。
聽見牀上傳來的咳嗽聲,秦瑤轉身看去,就見甄玉白縮在並不算厚的被褥裏,眼角咳出淚水,一整個瑟瑟發抖。
“沒事吧?”秦瑤試探問。
“.冷。”言簡意賅。
秦瑤點點頭明白了,轉身一把逮住縮在門外鬼鬼祟祟偷窺的劉季,“你去燒盆火過來。”
劉季嘟囔:“憑啥是我?”
秦瑤反問:“難道是我?”
劉季勉強一扯嘴角,陰陽怪氣一笑,“小的哪敢差遣村長您吶!”
攏着衣袖,歪頭瞅了眼屋裏躺在牀上悶聲咳嗽的男人,嘁了一聲,這纔不情不願朝停屍空屋走去。
這本是廚房,有村民放了不少柴火在這,想着等夫子來了好方便些,現下便宜了劉季,省去找柴火的功夫。
他繞過裹着車伕的草蓆,翻找一通,沒找到可用陶盆,直接把竈臺上村民們湊錢給夫子買的鐵鍋拿下來,劈柴燒了一鍋旺旺的熱火。
火鍋端進東屋,甄玉白瞬間感覺到一股融融暖意,如果忽略掉那隻全新的鐵鍋的話。
身體逐漸回溫,甄玉白這纔有精力坐起來同眼前之人道謝。
“您應該就是劉家村的村長秦娘子吧?”甄玉白雖然是詢問的語氣,但眼神卻很篤定。
畢竟他沒見過像她這般磊落的女子,孤男寡女獨處一室,沒有絲毫扭捏,大氣沉穩,跟常人很不同。
秦瑤點點頭,嘆道:“昨夜雨大導致路面溼滑,出了今天這樣的意外都不是我們所希望的,但人沒事就好,生活還是要向前看。”
甄玉白聽出她話中還有深意,突然想起什麼,環視一週,屋裏除了他就是秦瑤,並無其他人,心裏一沉,激動傾身問:
“我家車伕呢?他怎麼樣了?”
秦瑤垂眸,“甄夫子,節哀。”
聽見她叫自己甄夫子而不是丁夫子,甄玉白神色微詫,壓下對死去車伕的可惜和哀傷,虛聲問道:“村長已經知道我身份了?”
秦瑤頷首,承認自己看了他的行李。
也提出疑惑:“原先已經定好的丁夫子,只是不知道爲什麼會變成甄夫子您來。”
“原來的丁夫子病了,這才換了我來,我也是剛得到消息不久,應是官府那邊還未來得及通知村長,這纔有了誤會.”
說着話,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現在的遭遇,甄玉白情緒越來越低落,最後靠在牀頭上,虛弱的嘆了一口長氣。
“村長,我現在這狀況行事不便,車伕自小看着我長大,於我就像是親人一般,卻沒想到因我遭此橫禍丟了性命,還請您幫我將他厚葬。”
甄玉白眼中含淚,重新坐直了身,忍着傷痛鄭重向秦瑤行了一禮,懇求道。
秦瑤看着他,覺得這人有種說不上來的奇怪。
他一點也沒有怪怨他們劉家村的意思,畢竟真要算起來,如果他不是要來劉家村任夫子,也不會到劉家村來。
如果不到劉家村來,就不會發生今天這場意外。
所以甄玉白大可將這場意外怪到劉家村全體村民頭上,要一個賠償或是說法。
再不濟,車伕的死亡他總要質問幾句吧。可這些都沒有,大度得都不像是個氣血旺盛的二十多歲年輕人,居然這麼平靜的接受了。
一個能用得起嵩山硯的人,這麼謙遜嗎?
或許,這是個家教極好的富家子弟吧。秦瑤也實在是想不出來別的理由了。
官府舉薦信上有官印,證明此人來歷端正,她沒什麼好懷疑的。
“夫子放心,您只管安心修養,其他事情我們劉家村全體村民會幫您辦好的,希望夫子不要太過難過,早日痊癒。”
秦瑤衝他點點頭,又往火盆添了幾根柴火,把火燒得更旺,便退下了。
她一出來,在課室裏百無聊賴的劉季立馬興奮湊上來,八卦追問別人的家室來歷,娶妻否,有子女否,爲何就他一人過來。
秦瑤:“沒問,不知道。”
“這你都不想知道?”劉季大爲不解,他可好奇死了。
“你很閒啊。”秦瑤冷冷撇他一眼,“不回家你在這待着幹什麼?今日的功課完成了?”
劉季露出一個誇張捂心動作,往後踉蹌倒退兩步,瞪大眼睛反問:“娘子你居然不知道我待在這幹什麼?你真是太傷我心了。”
“出了這麼大的事,你還要跟這個不知來歷的夫子共處一室,我要是不留下來你的清白可就沒了。你還問我留在這幹什麼,我喫飽了撐的慌啊我!屋裏火盆自己會燒起來啊?”
秦瑤:“.”
在她舉起拳頭的前一秒,劉季又理直氣壯的抱臂道:“咱們夫妻一體,你傷我心的事我就不跟你計較了,說吧,又有啥活想讓我幹?”
秦瑤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的暴虐,咬牙吩咐道:“你去找個風水寶地,把這馬和車伕厚葬了。”
劉季伸手:“銀子。”
眼看她目光越來越冷,劉季識時務者爲俊,“算了算了,回頭辦好了再找你要。”
話音落下時,人已經跑出去一百米遠,進村找人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