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五月下旬,距離六月還有五六天。
下一場院試在八月初的應天府舉行。
從紫荊府出發前往應天府,路上需要耗費十日行程。
遠也不算太遠,坐船走水路,就是船上日子難熬一些。
齊仙官今年是要繼續參加院試的,齊家早已經備下船隻,就等劉季府試結果出來,不日便要啓程。
劉季卡着最後一名上了府試秀才名單,公良繚雖然覺得有點丟臉,但到底也是中了。
老頭暗暗鬆了一口氣,默默期待自己手下這兩名弟子在院試又會取得怎樣的成績。
不過公良繚並不知道,他這兩位親傳弟子,一個甲等第一,一個丙等倒數第一,如今已經成爲府城百姓們口中的八卦談資。
不過反過來想,這位倒數第一正經讀書時日不過兩年,就能蓋過無數自小苦讀的考生們過了府試,這何嘗又不是另外一種大器晚成。
況且,大儒收徒標準本就嚴苛,倘若他身無一長處,又怎能投入大儒門下爲弟子?
又怎能獲得身負神童之名的齊家小公子這位師兄的認可?
風向暗暗變了,人們提起劉季這位今年倒數第一的秀才公,就會不自覺聯想到大器晚成、只要肯讀書什麼時候都不算晚等激勵人心的正面形象。
對此,暗中照着自家夫人要求,到處找人散播輿論的宋瑜表示,你以爲的永遠都是別人想要讓你以爲的。
至於真相,誰關心呢。
自此,劉季在刻苦清貧和大器晚成的人設上,一去不復返。
又因爲放榜那日夫妻二人的奇葩看榜姿勢,劉季在這個五月小火了一吧。
從一個籍籍無名之輩,變成紫荊府內能讓一衆讀書人都有些印象的清貧村夫。
爲了趕上應天府的院試,劉季還得儘快趕回祖籍地將一應相關複雜文書辦理好。
正巧秦瑤也即將返程,劉季直呼妙哉。
夫婦二人返程的前一晚,賀家邀請夫婦二人到府上赴宴,既是恭喜劉季得中,亦是給二人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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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大器晚成,還刻苦用功的秀才,不管他師父師兄是誰,在賀家這樣的世家眼中,都已經具備一定的投資價值。
所以這頓晚飯準備得十分豐盛,夫婦二人喫好喝好,深夜才返回客棧。
劉季是真有些醉了,活了這小半輩子,今夜是他人生最輝煌的時刻。
知府大人都爲他敬酒呢,放眼整個紫荊府,有幾個秀才能有這樣的待遇?!
踉蹌着衝進客房裏,聞着自己鋪蓋的味道,咚一聲倒進柔軟的被褥中,悶頭髮出“桀桀桀”的笑聲。
秦瑤無語的掃了眼在地板上蛄蛹的劉季,太陽穴突突的。
反手合上房門,繞過那蛄蛹的人,來到臉盆架前倒水準備洗漱。
不料,一個黑影陰暗爬行來到她腳下,突然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
秦瑤低頭,一張髮絲凌亂,滿眼潮紅的俊臉仰起來望着她,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了。
“我現在是秀才,你就是秀才娘子,嘿嘿嘿,開心不開心?”
問着,不等她回答,腦袋一垂,話音一轉,頤指氣使的說:“秦瑤!你要把你相公我伺候好,日後喫香喝辣少不了你的,明白嗎?”
秦瑤眼眸危險的眯了起來。
還等她發作,這男人忽然又獻寶一樣從鞋底裏掏出一個閃亮亮的銀錠子。
“看!”他大爺一樣把這枚五兩的小銀錠砸她懷裏,“爺賞你的!拿好咯!日後別說小爺我光知道惦記你那點銀子,如今小爺我也是能掙銀子的人了”
說着說着,忽然鬆開她大腿,蹲在地上,捂臉嗚嗚哭了起來,彷彿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秦瑤嘴角一抽,這次看來是真喝醉了。
劉季開始哭爹喊娘,“娘啊,你不知道啊,你兒被人欺負得好慘,那惡婦她揍人生疼,還喜歡擰人腦袋,兒要嚇死了啊!”
秦瑤一手刀劈下,劉季痛叫一聲,昏倒在地。
世界終於安靜了。
秦瑤掂了掂劉大爺賞給自己的小銀錠,這五兩銀子應該是官府和本地壕紳們一起資助給這屆秀才們參加院試的路費。
被劉季這廝藏了起來,要不是喝醉得意忘形,只怕都不會跟她透露半句。
秦瑤冷哼一聲,將銀錠先收起來,把地上這團蛄蛹提到鋪蓋上,洗臉洗腳,吹燈睡覺。
次日一早,劉季一個激靈從夢中驚坐起,總感覺有什麼不對,但大腦一片空白,硬是想不起來哪裏不對。
他把自己身上全部摸了一遍,心裏頓時咯噔一下,寶貝銀錠不見啦!
秦瑤起牀時,某人正趴在房間地板上到處亂鑽。
她聳聳肩,也不問,下牀洗漱,將行李包袱打包好,這才佯裝不耐的問:“你找什麼呢?”
劉季勉強擠出一抹笑容,“沒事,就看看這客棧的地板結實不結實。”
“娘子你收拾好了?”
見秦瑤頷首,怕她久等要發飆,劉季強忍肉疼,咬牙放棄。
他速度飛快的從地上爬起來,說要先下樓去看看宋瑜馬車準備得如何了。
一邊下樓一邊趁機尋找,愣是一根毛都沒見着。
想想也是,倘若真是丟了,別人看見也早撿走了。
一直到上了馬車,看着府城漸行漸遠的城牆,心知找回無望,這個一生堅強的男人,終於忍不住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流下傷心欲絕的淚水。
嗚嗚嗚,銀子!他的銀子!
車廂內。
秦瑤撥弄着裝在箱子裏的低等玉石和綢緞碎布,根本不敢擡頭,生怕有人發現自己快要笑裂的嘴角。
仕女匣的生意,福隆商行終於給了明確的說法。
他們想做,但要先看看最終成品後再與文具廠簽訂合約。
秦瑤爽快答應下來,並從福隆商行那拿了些玉石和絲綢碎布,打算回去就讓宋瑜組一個研發小團隊,儘快把最終成品做出來。
車廂外,被悲傷環繞的劉季終於緩了過來,捂着心口朝車廂裏說話,努力轉移自己放在銀錠上的注意力。
秦瑤看在兜裏銀錠的面子上“嗯哦啊”敷衍應着。
二人聊到劉季提到要到村裏找村長加蓋文書,秦瑤這纔想起,好像還有一件事沒告訴劉季這怨種。
不過,要不要在這個時候告訴他呢?
秦瑤拿出自己揣在腰帶夾縫中的小銅章,壞壞一笑。
那就再給這個丟了銀子的傷心男人增加一點小震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