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太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顧老爹轉頭盯着自己。
“咋滴?你看着我幹什麼?我還不能說你兩句了?”顧老太對着丈夫也沒啥客氣的。
顧老爹從懷裏忽然拿出一把木梳。
這木梳也不知用的是什麼木料,自帶一股子幽遠的清香,式樣也打磨得極爲精細,雕刻了數道雲紋,並不比鋪子裏賣的差。
“老婆子……要……多梳頭……”顧老爹微微顫顫地將木梳子遞了過去。
原本罵罵咧咧的顧老太瞬間收聲,嘴角止不住地上揚,說道:“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又跑來哄人了。”
顧老爹眼神依舊呆呆的,但說出來的話卻很會扎心。
“多……多梳頭……才能……不發脾氣……”
顧老太的心頭火又忍不住蹭蹭往上漲。
妞妞卻在此時撲到老太太身上,說道:“爺爺對奶奶真好,他還記得奶奶不能生氣!”
妞妞總是能及時化解奶奶的憤怒,顧老太此時轉念一想,雖然老頭子在說她愛生氣,但到底還是將這事記在心裏,纔會知道給她做個梳子出來。
其他人在一旁看了一出變臉大戲,見此時顧老太終於不是面帶怒氣,李氏纔開口說道:“伯母,老爺子人都糊塗了,還關心着,您真是好福氣呀。”
柳小茹也配合地說道:“對呀,那木梳真精緻,老爺子肯定做了許久,纔打磨得如此光滑。”
顧老太喜歡在別人的話語裏,尋求自己過得好的證據,此時被李氏和柳小茹兩人一頓誇,臉上的笑容都止不住。
孫家興隨口說道:“伯母,你們都說老爺子糊塗,我倒覺得沒有比老爺子更聰明的人了,他在要緊事上可從來不糊塗。”
孫家興的話,倒是提醒顧老太了,她轉過頭來,用審視的目光盯着丈夫:“你是不是在裝糊塗?”
顧老太懷疑顧老爹是怕自己跟他算賬,才一直裝糊塗,畢竟這幾年每當顧老太春風得意,顧老爹總要冒出一兩句大實話,給她潑冷水。
兩人做了幾十年夫妻,都極其瞭解對方的性子,顧老太沒什麼壞心,也不刻薄待人,只是她不能太得意。
一旦太得意,就容易飄起來,多半就要壞事。
此時顧老爹卻依舊是那副渾渾噩噩的模樣,口中念着:“我兒子是……狀元……我兒子……狀元……”
他甚至都沒看向顧老太。
顧老太沒問出結果,就算心頭再狐疑,也只能作罷。
恰巧此時,街面上傳來一陣陣歡呼聲。
“哎喲,快快快,人來了!”羅掌櫃提醒道。
他打開雅間的兩扇窗戶後,將好位置讓給雅間裏的女眷和孩子們,他和孫家興站在後臺,看得並不算多清晰。
“是爹爹!最前面是爹爹!”妞妞興奮地喊道。
全家人頓時激動起來。
顧老太遠遠看到一抹紅,她的兒子,曾經被村裏人嘲笑多年,以爲一輩子就只能這樣的兒子,如今騎着高頭大馬,走在衆人前面。
顧老太看着看着,忍不住眼眶都紅了,視線逐漸模糊,她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忍不住伸長脖子往外傾,半個身子都探出窗外。
顧老太忽然覺得腦袋一昏,似乎腦袋在下墜,但那種感覺止住得很快,回頭她看見是顧老爹和妞妞一左一右扯住了她。
小姑娘此時小臉皺成一團,說道:“奶奶,別往外伸脖子了,你都快掉下去了。”
顧老爹也不停點頭:“危險……危險……”
顧老太張嘴想說點什麼,但瞬間睜大眼睛,因爲她眼睜睜看着,街道對面二樓,有個年輕公子從窗邊掉了下去。
街面上吵吵嚷嚷,年輕公子的尖叫聲甚至都沒有引起多少波瀾,只是被他砸到的那一片驚訝了下。
顧老太轉頭又看向顧老爹,顧老爹仍然緊緊抓着她的胳膊,似是生怕她會跟對面年輕公子一樣掉下去。
顧老太忽然想明白了,老頭子糊塗也好,清醒也罷,反正無論怎麼樣,他都是自己的老頭子。
“奶奶,爹爹好好看哦。”妞妞的話,將顧老太的思緒拉了回來。
顧老太看着風光無限的兒子,用力點頭。
街面上騎着馬緩緩走來的顧明達,似是心有靈犀一般擡頭,笑着朝二樓的家人們招了招手。
“啊啊啊啊!狀元郎也很好看啊,好像不比探花差!”
街對面樓上,傳來女子激動的聲音。
“狀元郎儒雅俊逸,探花郎俊美風流,這讓人怎麼選啊?”
這話說出來沒多久,就有人告訴她怎麼選。
“探花郎已經許婚,狀元郎孩子都有好幾個,只有榜眼爺喪妻不久,你們倒是可以試試。”
未嫁女郎們看向走在中間的榜眼,齊齊發出失望的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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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榜眼很難看,只是他的容貌,在狀元與探花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普通,前後都是大餐,只有他看起來像是乾巴巴的粗糧。
“算了算了,我還在在二甲裏看看有沒有好看的。”有女郎如此說道。
榜眼雖然聽不到這些惹人生氣的話,但他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不多,這些人也完全不如對待前後之人那般熱情。
顧明達和秦璟全都被手帕、香囊、鮮花砸了滿身,榜眼得到的饋贈卻寥寥無幾。
榜眼此時心中忍不住感慨,當真是生不逢時,若是早一科高中,自己也不用在大喜的日子裏受這樣的冤枉氣!
眼看着這條街就到了盡頭,忽然有人跳了出來。
“狀元郎,小女年方十六、姿容上佳,仰慕狀元郎風采,願攜千兩黃金入府。”說話之人四十多歲,一身商賈打扮。
他身後還跟着幾個家丁,擡着幾臺嫁妝,似是恨不得今日就將女兒嫁給顧明達。
“哎喲,顧兄這是遇上碰瓷的了,拿自家女兒來碰瓷!”孫家興感慨道。
科舉高中,對於讀書人來說,便如同魚躍龍門,商賈人家自來愛攀附官家,有此行爲倒是不奇怪。
李氏聞言說道:“哪有這種人家,明知道別人家中有妻子,居然當場逼婚。”
孫家興隨口答道:“人家也是來碰運氣,若是顧兄答應自然是好,若是不肯,他定會立馬改口,只道不求正室之位。”
幾人說話間,長街上顧明達也已經開口:“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那商賈也果真如孫家興預料的那般,笑着說道:“狀元郎,小女所求,不過妾室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