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看着丈夫一副恨不得動手打人的模樣,微微皺眉。
老實說,他們雖是夫妻,但長公主大多數時候都奔波於內庭,待在家中的時間並不多,她也懶得管丈夫成日裏在家中幹什麼。
身爲駙馬,是沒法子出仕做官的,當年成婚之前,長公主也跟丈夫說清楚這件事。
但是作出選擇的駙馬,依舊在婚後,因爲看到昔日一同科考的同年們步步高昇,在家中醉酒發泄。
她生完孩子之後,也曾跟駙馬作出要求,她希望駙馬能幫忙照顧好孩子。
只可惜,如今這一雙兒女跟駙馬也並不親近,顯然那些年他並沒有做好一個全職父親的責任。
長公主總是心疼他斷了仕途,哪怕他沒有教好沈長風,丈夫又說兒子天生難以雕琢,長公主信了,想着沈長風也許本就是一塊頑石,哪怕不成才,日後自己幫他兜着便是,也沒有多跟沈浮山計較。
如今沈長風拜了個好師父,原本不通禮儀、行事莽撞的兒子,現在也逐漸有個哥哥樣了。
如今沒有丈夫的時候,一家人和樂美滿。
等丈夫出現,原本歡快的氣氛一掃而空,長公主忽然覺得他很礙眼。
沒有誰喜歡一個掃興的人,聽着駙馬此時嘴巴一張一合,就將沈長風罵了個狗血淋頭,長公主打斷了他。
“行了,駙馬喫酒回來累了,去休息吧。”長公主到底還是保全了他的體面。
畢竟再怎麼樣,駙馬也是一雙兒女的親爹。
但沈浮山卻沒意識到公主的不滿,而是繼續對着沈長風訓斥:“玉不琢不成器,公主,爲了讓這孩子成才,還是要用重罰!”
長公主冷下臉來:“來人,駙馬醉了,都開始說胡話了!”
長公主可以允許駙馬訓斥責罵兒女,但從來不許他動用家法。
沈浮山愣了一下,畢竟長公主哪怕拒絕責打孩子,也很少讓他下不來臺。
很快就有侍衛進屋,架着沈浮山帶他離開。
雖然長公主沒給丈夫面子,但是她轉過頭來,依舊對着兒女們解釋:“發酒瘋的人不講道理,你們爹爹也不是故意要這樣的。”
沈翎倒是沒說什麼。
但沈長風卻搖了搖頭:“不是這樣的,他沒有喝多少酒,他只是單純厭惡我。”
長公主這才注意到兒子的神情,還記得先前兒子回家時,提起在顧家的趣事,是多麼的意氣風發。
如今整個人卻像是遭受了某種巨大的打擊,像是被抽乾了水的小白菜。
發生這種變化的原因,僅僅是因爲丈夫進屋訓斥了幾句。
長公主有些心疼兒子,但還是替丈夫找補:“你爹怎麼會討厭你呢?他是你親爹呀,只是盼着你爭氣罷了。”
沈長風搖搖頭。
長公主無奈,繼續勸道:“你爹原本也是科舉考上進士的人,他一身本事,卻沒辦法在官場上一展所長,他也是對你寄予厚望……”
沈長風見母親仍然在勸說,索性將話說明白了:“母親,剛剛他訓斥我的時候,鼻子皺起來了,上嘴脣也凸起了,他就是厭惡我!”
長公主和沈翎聞言都愣住了:“這和厭惡你有什麼關係?”
沈長風繼續說道:“面部有這樣的變化,這就是厭惡他人的表現,今日師父才教我如何察言觀色。”
長公主心下驚異,說道:“你師父居然教你這些?“
沈長風老老實實地將顧明達的話說了出來:“老師說了,我這樣的身份,本就不需要像其他人那樣辛苦科舉入仕,所以讀書這事倒也不必過於看重,讓我平常只管撿自己喜歡看的書就行。”
“我想做官,多半是母親去求舅舅賞個官給我做做,他說做官歸根結底還是和人打交道,我若是想做出一番成績來,便要學會好好做人,察言觀色必不可少。”
長公主其實從未仔細琢磨過沈長風日後的道路要怎麼走,她也並未對沈長風寄予厚望,壓根沒指望過兒子能有什麼大出息。
她讓沈長風拜顧明達爲師,一方面是省得沈長風成日待在家裏父子失和,跟着顧明達這個舉人應該能學到些東西,另一方面也是爲了報恩,自己給顧家做了靠山。
有了正式的師徒名分,京城裏不長眼的人想要動顧家,也得看看公主府的面子。
無心插柳的舉動,長公主此時竟覺得收穫頗豐。
她沒有替兒子規劃好的前途,顧明達反倒幫忙想清楚了。
她細細思量着顧明達的話,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做官說到底不就是做人嗎?她只覺得這個師父拜得格外值。
“你師父是如何教你的?”長公主詢問道。
沈長風也沒多想,又是今日才學到的新知識,他此時複述起來倒也容易。
長公主也沒想到顧明達教得這樣細緻,她本想着察言觀色應該是很難教的,誰曾想顧明達用的是這樣的法子。
沈長風此時打量着母親的神色,說道:“您和妹妹現在的表情,似乎是驚訝。”
沈長風甚至拿出隨身帶的小銅鏡,正對着母親的臉,解釋道:“您看,您驚訝的時候眉毛揚起,眼睛也比往日更大,嘴巴也微微張開。”
長公主聽了這話,忍不住感慨道:“難怪父皇在世時,總是經常教導你們舅舅,要喜怒不形於色,心事勿讓人知,原來心事放在臉上是如此明顯。”
沈翎在一旁扯着母親的衣袖:“娘,我也想去顧家上課!顧家的飯食好,顧先生的課也有意思!我也想學!”
長公主說道:“送你哥哥去打擾人家還不夠,還要將你也送過去?況且,你一個女孩家,請先生在家裏教導你便是了,將你送到男先生家裏算什麼事?”
沈翎聽到這話,轉而去歪纏哥哥:“哥哥每日都回家好不好?將在顧家學的東西都教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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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長風看妹妹說的如此可憐,自然不會拒絕,大不了他辛苦些,每日早出晚歸。
長公主此時看着兒子,忽然覺得他好像長大了。
只是等到遲些時候,沈翎也離開了,只有母子二人的時候,長公主低聲說道:“你父親也未必是真的厭惡你,他可能只是不清楚你已經出息了……”
沈長風卻不再是過去那個容易被安撫的孩子:“母親,您知道我爲何喜歡待在顧家嗎?”
長公主不解。
沈長風繼續說道:“因爲我在那裏,能看到父親真正疼愛兒女是什麼樣子的。”
“妞妞是女兒,還是收養的孩子,但師父依舊爲她的操碎了心,甚至都做好了女兒不嫁人的準備,只是因爲害怕女兒未來會被人欺負。”
“顧昭不愛讀書,只喜歡玩蟲子,但這樣不務正業的事,師父也從來沒有阻攔過,而是認真爲他想出路,顧昭如今拜了老嚴頭爲師,他的一點點進步,師父都看在眼裏、記在心上。”
“母親,您捫心自問,父親心裏真的有我和妹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