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試三年一次,去年才考了一次,按理來說今年應該不該開春闈,但今年年份特殊。
恰逢太后七旬萬壽,皇帝爲給太后祈福,特開恩科。
會試的考試流程,和去年的鄉試區別不大。
一共考三場,每場考三日,時間安排得極其緊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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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因爲這一路的不太平,顧明達眼皮子猛跳,他總覺得會有什麼超出預料的事情發生。
貢院門前燈火通明,倒是不需要他自己提燈籠。
他雙手抱着考籃,並沒有往人多的地方擠,而是小心翼翼地又檢查了一遍考籃。
雖然考前搜檢進行得很早,但進去之後也是要等到辰時(早上七點)才能開考,四個小時,足夠完成對所有考生的搜檢。
早些進去,雖然能早點休息,但這是一場持續三天的考試,倒也不必爭這一時的長短,如今遠離人羣,也能避免一些髒手段。
他的肩膀忽然被人重重拍了下。
“兄臺,你看起來似乎不着急,能不能讓我先去前面?”
顧明達看了眼這個說話之人。
對面生了一張大長臉,臉上帶着日子不如意之人特有的落魄感,身上穿了一件單薄的破舊長衫,手裏提着的考籃,被蓋上一層黑布。
不知爲何,顧明達一見到這人,便有一種驚心動魄之感。
雖然顧明達心裏有些責怪這人下手沒輕沒重,但也沒和他爭執,默默移開位置,讓他往前走了一位。
這長臉冒失鬼也沒道謝,見這招奏效,又如法炮製地讓其他人也給自己讓位置。
有人脾氣好,和顧明達一樣側身讓了位置。
但也有脾氣暴躁的,任憑這長臉冒失鬼說破嘴皮子也不願意讓位置。
“你非要往前擠幹什麼?趕着投胎?打人這麼痛,是不是找死?”不願讓位置的圓臉舉子嘴巴也不帶客氣的。
“你確定不讓?”長臉冒失鬼冷下臉來。
圓臉舉子也不帶怕的,說道:“我憑本事起的早,佔的這個位置,憑什麼讓給你?”
長臉冒失鬼眼神立馬冷了下來,說道:“你這樣的人品,居然也能考上舉人?”
圓臉舉子冷笑一聲,說道:“你這幅寒酸落魄的樣子,真的是舉人?莫不是跑過來湊熱鬧充數的?”
這話一下子戳中長臉冒失鬼的痛處,他伸手掀開遮住考籃的那塊黑布,
而後掏出一把泛着冰冷寒光的匕首出來,用力刺向那個圓臉舉人。
圓臉舉人沒有半點防備,腹部被刺了個正着,瞬間他的衣服就被鮮血浸染。
“你……你瘋了……”
圓臉舉人說不出話來。
其他舉人瞬間嚇得往後躲。
但長臉冒失鬼在看到鮮血的一瞬間,整個人就像是受到某種劇烈刺激一樣,揮舞着匕首又朝着其他人身上刺去。
舉子們大多都是書生,哪裏見識過這樣的場景,頓時一窩蜂地躲避起來。
貢院門口頓時亂成一鍋粥。
顧明達離得不算遠,說來也是他運氣好,正巧看見前頭髮生騷亂,第一時間便往人少的地方躲。
倒是有幾個愛湊熱鬧的舉子,居然不知死活地往前擠。
當第一道尖叫聲傳入耳中,顧明達就知道要糟,他後退得更厲害了。
現在不是在船上,而是在貢院外頭,他沒有看熱鬧的環境,任何一點意外,都可能會影響他今天的考試,因而他強行壓抑住自己想要看熱鬧的心情。
“這麼多人,前面發生的事遲早會傳到後面來,等等就好……”顧明達如此不停地安慰自己。
他心頭也不斷閃過各種猜測,不知道前頭到底是什麼熱鬧,吵架?還是打架?
但下一秒,他就聽到有人大喊:“殺人了!”
顧明達聽到這話,只覺得脊背冰涼一片,左右看了看,似是想找出一件趁手的武器。
那熱鬧中心的舉子們,如潮水一般往四周跑。
人都擠在一起,自然容易出亂子,誰都不想與那個拿着利器的瘋子待在一處。
明明那長臉瘋子身形瘦弱,但僅僅因爲手上有一把匕首,他又捅了一個人,所有舉子們都不願意成爲第二個受傷之人,一時竟然沒人敢制止他。
只是越是退讓,便越是讓瘋子更容易得逞。
“你也瞧不起我對不對?是你拐走我娘子的,對不對?”
瘋子揮舞着匕首,誰近捅誰。
第二個受害者出現,人羣退後得更加急切。
“別推我!別推我!”
“誰在踩我的腳!”
人羣鬧哄哄地擠在一起,顧明達站在遠處,耳畔都是急切的呼喊聲、哀嚎聲。
他眼睜睜看着一個舉人因爲後退不及時,被人推了一把,而後便消失在人羣中,生死不知。
發出如此大的暴動,貢院門口的軍士們哪怕第一時間上前維持秩序,但仍然產生了許多受害者。
被那瘋子捅死一個人、捅傷五個人。
但因爲慌亂被踩踏而死的卻有四個人,其餘因爲躲避傷了手腳的也有十數人。
“混賬!一個瘋子,將貢院門口攪得天翻地覆!查,給我狠狠地查,看看這瘋子究竟是什麼來頭!背後有沒有人指使!”
會試的主考官潘振仁氣得都快將桌子給拍亂了。
他頭一回主考會試,就遇到這樣大的亂子,尤其這次春闈還是爲了慶賀太后七十大壽,出了岔子還不知要被皇帝如何責問。
潘振仁隱隱懷疑有人在針對他。
調查瘋子需要時間,但如今外面的舉子們卻都在等着。
“潘大人,考試還要繼續嗎?”有官員小心翼翼問道。
潘仁振昨夜就沒怎麼睡,此時強忍着頭痛主持工作,他思考片刻後,說道:“繼續考試,讓舉子們列隊進行搜檢,不許過分密集。”
那官員欲言又止。
潘仁振又說道:“我一會寫摺子上奏,跟京郊各縣調集一些衙差過來從旁協助。”
其實他內心第一想法是從京營要人,但只是在腦子裏過了一遍,他就放棄這個想法,京營是護衛京師的主力,若是因爲他要人而導致京城出了亂子,那他就成了千古罪人。
貢院外頭,等候了約莫大半個時辰後,有軍士前來組織排隊,重新準備進行搜檢驗身。
顧明達提着考籃,默默站在隊伍末尾,他被要求距離前一個至少三步遠,兩人中間的空隙都夠再排好幾個人。
隊伍逐漸向前,很快就路過事發地。
顧明達目光一凝,藉着亮起來的天光,他看見兩米之外的地面上,清晰可見的大片血漬。
那是瘋子捅人溢出來的血。
顧明達視線上移,他看見了血漬旁邊,站着一個眼熟的年輕人。
秦璟。
初見時芝蘭玉樹的顯國公府世子爺,此時蒼白着一張臉,眉宇間是濃得化不開的愁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