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加班到八點鍾,來不及吃晚飯,葉北莚抓起帆布包跑到地鐵站。
她掏出手機看時間,心裡盤算,回家,換裝,再趕去夜店。
有點來不及。
眼尖看見個大媽下車,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和另一姑娘暗裡過招,腳一別身子一扭,坐在了還有大媽余溫的座位上。
戴上耳機裝傻閉目養神。
苦情歌突然陡變。
你應該聽話,給我跪下!快,快叫我爸,……聽見鈴聲響,她一個激靈摘下耳機,接聽來電。
“王總,是……是是,那個…… ”
“葉北莚!”王總聲音透過話筒吼進她耳朵,“你的報告一團屎!今天翊翎資本那邊非、常、不滿意!周一我要見到updated版本,再得罪他們,你就滾蛋!”
“可是王總……”
“嘟嘟嘟……”對方果斷掛斷。
葉北莚癟嘴瞅了眼屏幕,露出虎牙面露凶狠。然後悻悻收起手機,耷拉下眼角。
周末要兼職賺錢,哪有時間無償加班。數據都是王總給的,出了事甩給她。
真特麽的應了那句,鍋最多的地方不在廚房,而是職場。
踩上小藍飛速奔到老破小的出租房,樓下停好車奔上樓,一步跨兩級台階。
走廊裡聲控燈很穩定,從一樓到五樓都是黑的。
頂樓最左邊一室戶門口停下,葉北莚翻出鑰匙開門。
鑰匙插不進,轉個方向再插,還是不對。
她急了,按亮手機電筒,確認鑰匙沒錯,再次捅進去鎖孔,進不去。
電筒刺眼白光上揚,501,沒走錯。
葉北莚頓反應過來什麽,咬著唇打給男朋友,不,準確說是前男友。
“簡川你什麽意思啊?”
“葉北莚我們分手了,我限你十天搬出去,已經延期三天了。”
葉北莚一腳揣上大鐵門,“你白月光小師妹就這麽著急搬進來用我睡過的床墊?”
“你不就是想省房租麽?同居這半年,房屋煤氣水電都是我拿錢,分手也沒跟你清算,我仁至義盡。你不走,我只能換鎖。”話筒裡的男聲陰陽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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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謝謝你仁至義盡,簡川你也配叫男人!”
“行李放門口了,以後別來打擾我。”
手電往旁邊一照,葉北莚才看見自己的行李箱被扔在旁邊。她暗罵一聲之前真是眼瞎了,收起手機把帆布包挎肩上,收腹提氣,雙手拎起26寸行李箱。
箱子輪壓蹭水泥台階,咯噔咯噔從五樓被拖下來。
最近是水逆還是本命年犯太歲?
這也太寸了!前腳被老板PUA,後面又被渣男惡心。
可是葉北莚很需要很需要這份工作,因為她極度需要錢。
心裡像是有個人拚命拉踩充氣筒,怨氣如同氣球不斷膨脹。
深吸一口氣吐出,她壓下暗罵。
舍不得打車去夜店,她隻好認命一路拉著箱子走到地鐵站,隨車廂晃悠半小時進了市中心。
周五的夜晚充斥著躁動不安,年輕人的荷爾蒙渾然漂浮無處安放。
梧桐區的X夜場舞池裡男男女女貼面扭臀,跟隨電音節奏肆意綻放身體。
葉北莚在衛生間急匆匆換了衣服。
氛圍組兼職群裡經理一個勁艾特她,葉北莚又遲到!一周就來兩晚上,每晚還偷工減料。葉北莚坐在馬桶上捧著手機噠噠噠打字,賠笑臉賠不是:朱經理,我今晚賣力跳全場。
她脫下西褲襯衫塞進行李箱,翻出亮面PU抹胸露臍裝和暗黑系短裙套上,拿來黑色蕾絲大腿綁帶系在左側裸露的大腿上。
擰開衛生間隔板門,葉北莚踩著厚底山本風矮靴走到中間洗手池位置,對鏡子扎起齊耳短發,戴上假發。
空氣劉海黑長直挑染紫紅色,垂到腰間。
簡單梳理幾下,她打開深絳色唇釉點塗厚唇,末了側身左右看看鏡子裡的人。
右眼下那顆淚痣仍舊那麽明顯。
手掌微凹,感應了些洗手液,認真刷洗衝乾淨雙手,她打開美瞳盒。
粘在指尖剝開眼皮,正小心翼翼對著黑瞳貼上去。
“哢嚓哢嚓”身後傳開門把手費力轉動的聲音。
她笑,又是哪個傻瓜落入陷阱。
X夜場裝修風格虛虛實實,一如踏進這裡尋歡買醉的人。
入門之處有九宮格孔洞,左右鏡像相同的大門,要在九宮格裡劃對孔洞順序,才能打開正確的門。
衛生間更有趣,不分男女,工業清冷風,中央島是化妝台和洗手池,周圍兩側各五個金屬面隔斷。
十個門板後面,只有六個是真正的衛生間,其余都是假的。從外面看一模一樣,但是無論怎麽扭動把手,就是把門踹飛了,也進不去。
昏暗燈光下,葉北莚從鏡子裡看去,男人很認真研究眼前那道門。
上班族打扮,中規中矩。手工羊毛西褲配B家襯衫,棕色皮鞋。男人回頭,和她在鏡子中相視。
是張引人多看幾眼的臉。單眼皮,高鼻梁,薄唇,寸頭,說話間單側臉一個酒窩,嚴肅中有點賤。
“這是衛生間吧?”
葉北莚放下美瞳,歎口氣,轉身踢開男人旁邊另一扇門,“你擰的那扇門是假的。”
“門還有真假?”
葉北莚瞥他眼,戴上美瞳收拾東西,拎了行李箱走出去。
男人拐進隔間,葉北莚對他殘留的印象是,身材還不錯。一米八的個頭,寬肩窄腰,筆挺後背。
搖搖頭,想象不出這人在夜場要怎麽玩。
推開通往前場的門,熱浪喧囂煙霧一同襲來。
黑暗裡燈光閃爍,跟隨節拍頻閃。
葉北莚提了提抹胸,投身舞池。
她生得嬌小,不過一米六,又是娃娃臉。二十四歲的臉上滿滿膠原蛋白,大眼厚唇,笑起來人畜無害。常有人把她認作高中生,她也並不糾正。
但這幼顏偏生配了對巨乳。平日裡走路跑步,兜在文胸裡的乳肉都要抖三抖。
此時葉北莚高舉雙臂,在接踵摩肩的舞池裡,搖著一頭長發隨節奏扭臀。兩團胸乳被勒在胸骨上,呼之欲出。
第一次跟同學來夜場時候,她就被經理盯上了,問她想不想免費玩。
她表示並不想玩,沒時間。經理說,那想不想一邊玩一邊掙錢。
於是她開始每周末固定時間來做兼職氛圍組。工作很簡單,就是費身體。往往蹦迪回去第二天一上午就報銷了。好在回饋還算豐厚。
跳了一會,音樂緩下來,舞池人群漸散。
她氣喘籲籲過去吧台休息,掏出降噪耳機。準備下一趴就戴上,不然這一晚下來耳朵又要廢。
酒保認得她。葉北莚往那一靠,伸手打了指響,一杯純淨水就推到眼前。
她皺眉,“今天給我換成酒!”
小夥子有點懵。
葉北莚撩了長發甩在肩後,“來夜場喝水,你瞧不起誰呢!”
視線在吧台上流連一圈,舔唇,她探了身子直接拿起一瓶酒倒進玻璃杯。
“嘿!小葉子,那可是Vodka!”
葉北莚很急喝了兩小口,從喉頭到胃一路火辣熾熱。
她重重把杯子放吧台上,“加冰!”
緊身裙裡的手機震動,她起身使勁從口袋裡掏出手機。
看到來電,嘴唇抿成一條線,提杯把殘酒全部喝光。
“姐。”
“莚莚,這個月媽媽的醫藥費和生活費你還沒給我。”
“前天發工資我剛給你轉了五千!”
“那哪夠啊。”葉北熙拿了塊抹布墊在手上,彎腰掀開砂鍋蓋子,中藥的苦味混著熱氣撲在她臉上。“醫生又給開了新藥方,你再轉來一萬。”
“姐,我不是ATM。”
“你還真不是。”葉北熙聽到電話背景裡的嘈雜,冷嘲熱諷,“ATM機取錢從來沒你這麽多廢話。那是生你養你的親媽,你自己掂量著辦。還有,沒事別總出去鬼混,省點錢。”
掛了電話,葉北莚打開銀行app,看著殘存的余額,咬咬牙,留下二百剩下全轉給了葉北熙。
付款留言是:最後八千三,剩下的我再想辦法。
從來沒覺得夜場裡的音樂如此震天響,她痛苦撫上額角,側身問酒保調杯長島冰茶給她。
“小葉子……”小夥子欲言又止。
葉北莚雙手猛地拍在吧台上,衝他喊,“氛圍組酒水免費,我在這幹了半年,一杯酒都沒喝。今天全補回來,才不便宜了萬惡資本家!”
雞尾酒酸酸甜甜,她咂摸咂摸,喝了一口又一口。
飄飄然就飄去了舞池。
戴著耳機,其實聽不清音樂,世界都清淨了。但葉北莚越跳越瘋狂。
瘋狂中帶點淒涼。她看身邊群魔亂舞,光線妖嬈變化,忽明忽暗刺進瞳孔。
一切都是啞聲的。在這啞聲裡,她心中的呐喊越加混亂。
憑什麽?熬夜加班趕出的報告被老板客戶罵,認真經營的感情被男朋友棄如敝履,對原生家庭的愛與愧疚也會被親人利用,葉北莚的一生至今為止,看不到HE的可能。
她摘下耳機,音樂如洪水決堤湧入耳骨。
震得她腦內混沌一團。
她從混著香水煙味體位的人群中擠出,去吧台又要了杯酒。
酒保拿出圓形紙墊,剛把一杯酒放上去。
葉北莚握住冰冷的玻璃杯,下肚一口辛辣的Brandy。
“小姐,你喝的是我的酒。”沉穩的男聲。
葉北莚從額頭到眼眶開始發麻,眼前的人影也起了毛邊兒。
“……”
“你要怎麽賠我?”男聲追問。
葉北莚閉上眼睛又努力睜開,試圖看清他。